位于金陵城城郊的上凌村，以花著名，村民家家種花，已有百年歷史。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灑照在花田里，仿佛為其蒙上了一層昳麗的光輝。田埂上，一群歸家的花農(nóng)正成群結(jié)隊(duì)地走來。

“你們聽說了嗎，城里宋家要派人來我們村收蜂蜜了。”

“是嗎？其實(shí)這村里啊，我最瞧得上的，就數(shù)青娘子的桂花蜜了，那白瓷的罐子一打開，沁人的清香，亮澄的色澤，只嘗那么一小口，嘖嘖，就覺得微甜不膩，難以忘懷。”

“可是青娘子是郁家的姑娘，自然不會去找宋家的人收蜜，不過村里那林陳王趙四家，保不齊要去找青娘子要蜂蜜了。”

大伙兒左一句右一句地閑聊，等到眾人皆數(shù)散盡，田埂上才漸漸靜寂下來。

不多時，天已將黑。

“噠噠，噠噠……”參差不齊的馬蹄聲混合著車轱轆摩擦地面的聲音，在青石板路上回蕩，因著四周空寂，顯得有些許刺耳。

“喲，是林家娘子啊，這天都快黑了，你趕著車去哪兒呢？”有人問道。

“去西邊的院子瞧瞧，看看青娘子。你也知道，那青娘子白天不招待人的，我也只得這時候摸著黑過去了。”

林家是上凌村里的富戶，自家有作坊，做著養(yǎng)花、釀蜜、制作香粉的生意，因著成品材質(zhì)還算精良，金陵城中很多脂粉鋪都愛收她家的貨。

天上飄起了細(xì)雨，林家娘子忙吩咐一起運(yùn)貨的長工把車上的東西遮擋好，省得被淋濕。

到了郁家的莊子，馬車尚未停穩(wěn)，林家娘子便使人上前敲門，“荷姑姐姐，荷姑姐姐，我來拜訪青娘子來了！”

門開了，露出一張白凈的臉，撐著油紙傘，溫和地問著：“是林家娘子嗎？這天還下著雨，怎么想起過來了？”

“荷姑姐姐，這不是來拜訪你家青娘子嗎？”林家娘子笑道，“帶了點(diǎn)薄禮，按說青娘子搬來快七年了，我都還沒上門拜訪過，實(shí)在過意不去。”

荷姑一邊將烏黑的辮子重新盤起，一邊笑著應(yīng)承著。剛剛都散了發(fā)，準(zhǔn)備歇息了，卻聽到這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姑娘說應(yīng)該出去看看，有客人就請進(jìn)來。

天色太暗了，她也不大看得清楚林家娘子送得什么，不過人家既然來送禮，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也說了是來找姑娘，那么收不收禮，也只有姑娘自己定奪了。

荷姑招呼著林家娘子進(jìn)了院子，剩下兩個長工在后面搬東西。林家娘子借著屋里的光線，打量著這座院落，有兩座房屋，一座朝南，一座朝西，看起來年久失修。院子小而空曠，地上還堆著厚厚的梧桐葉，墻縫處滿是青苔。看樣子，郁家這位姑娘的處境并不算太好。

林家娘子一路跟著荷姑進(jìn)了朝西的屋子，剛跨進(jìn)門，只覺得光線明亮，晃得她睜不開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yīng)過來，入目卻是一扇高高的屏風(fēng)，她先前聽來過的村婦講起過這屏風(fēng)，果然如傳聞一樣，繡工精致，栩栩如生。

她早就聽說青娘子是在屏風(fēng)后會客的，又因著有求于人，進(jìn)來便安安靜靜地垂手站著，等到長工把那些布匹都搬進(jìn)來了，她才開口。

“青娘子，今天我冒昧來訪，請別見怪。”

剛剛荷姑已經(jīng)把林家娘子的來意跟屏風(fēng)后頭的青娘子講了。

“林家姑姑請坐。荷姑，把那罐蜂蜜給林家姑姑嘗嘗。”屏風(fēng)后面的聲音清脆悅耳，稍顯稚嫩。

荷姑應(yīng)聲而去。不一會兒回來，手上便多了一個蓋了蓋子的青花瓷小罐。端到林家娘子面前，蓋子一揭開，她只覺得一陣清甜的香味撲面而來，剛剛淋了雨，身上的不適感似乎也消退了不少。

林家娘子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味彌散開來，入口即化，也不膩人，她細(xì)細(xì)品味著，只覺得當(dāng)真是精品。

“青娘子，敢問這是什么蜜？”

“杏花蜜。”

“杏花？杏花在咱們上凌村可少得很，這蜜也當(dāng)屬上上層了。”

青娘子似乎輕輕笑了笑，沒有說話。

林家娘子轉(zhuǎn)念一想，慌忙說道：“其實(shí)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的，原是想讓青娘子將桂花蜜贈給我的，如今見了這杏花蜜，心里卻歡喜得很，懇求青娘子......”

她越說心里也越忐忑。也不知是怎的，自從她進(jìn)來，便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她原本以為是自己求人，底氣不足，現(xiàn)在才發(fā)覺，是這青娘子身上帶著的氣勢讓人緊張。有時候，氣勢這東西，跟年齡無關(guān)，看不清摸不著，卻讓人實(shí)實(shí)在在地感受得到。

“林家娘子，”荷姑知道這杏花蜜自家姑娘也喜歡，如今又不是杏花開的季節(jié)，這上凌村又沒有杏樹，當(dāng)初姑娘也是去了下凌村才尋得杏樹的，釀蜜也費(fèi)了很大的功夫，當(dāng)下就忍不住說道，“我知道你是誠心來的，可你要這杏花蜜，請容我家姑娘好好想想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林家娘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行吧，那不叨擾青娘子了，我送了些布匹來，都是金陵城里綢緞莊賣的最好的，顏色也都是青娘子喜歡的，還望青娘子笑納。”

如果能收下東西，那么事情還有談成的可能，但如果這青娘子拒收，那么她也只能想別的法子了。

坐在屏風(fēng)后的小手原本捏著一只白玉鐲子隨意玩著，聞言卻頓了一下，“林家姑姑，你若想要這杏花蜜，我是不可能給的，這些緞子你還是拿回去吧！”

林家娘子愣住了，她沒想到青娘子回絕地如此干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荷姑見了，趕忙出來打圓場，“我家娘子年紀(jì)小脾氣直，說話做事全憑自己的性子，林家娘子請別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