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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際廣寒歸玉盤

昏迷中的解羅裳猶覺得身體浸在水中,傷口溫熱,痛癢難耐。待夜間迷蒙睜眼,才發現自己是趴在床上,一個臉熟的丫鬟在她背上涂涂抹抹的上藥。

屋子矮小漆黑,一溜通鋪規規矩矩,豆大的燭火明滅不定,不用想就知道是下人門們的住所。

“你是誰?”等那丫鬟包扎妥當,穿好衣物,解羅裳才開口問道。

“姑娘傷得可厲害呢,趕緊躺著吧!想不到少爺下手這么重,簡直是禽獸不如!”

原來是她!小丫鬟眼中淚光盈盈,一臉的不忿與心疼。方才替她清洗的時候,看著那道道血口已經哭過一場了。

解羅裳未曾想還會有人為她落淚,心頭一陣酸楚,強擠出一絲微笑安慰她:“好了,我都不哭,你哭什么。”

“上次多虧了姑娘賞的金鐲子,我娘才撿回一條命。我相信姑娘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二人又閑話一會兒,解羅裳知道了她叫安小敏,今日是相府的管家戴廷方出面保了她。

原來不是鬼面人,那只是自己的幻覺。或者說,是潛意識的渴盼。

說曹操曹操到。戴廷方近前仔細打量了一番解羅裳,不合時宜的打趣道:“得虧這張臉保住了,不然白白損了一個佳人!”

解羅裳雖氣他為老不尊,然感念他救命之恩,只得生受作罷,微微頷首:“多謝戴管家救小女一命。”

“如今感覺怎樣了?”管家的心性轉的真快,到似關懷備至。

這藥敷在傷痛處,只覺清涼柔和,痛癢全消。竟似一個好人兒一般!

“已經上了靈丹妙藥,也不知小敏從哪兒找來的。”

管家聞聽“靈丹妙藥”,不由哈哈大笑。皇家秘制的金瘡藥可不就是靈丹妙藥嘛!

解羅裳見他興起,趁機下床,伏拜在地,心誠意懇道:“求管家救我出水火!他日解羅裳必當銜草結環報答深恩!”

管家審視她許久,方扶她起來,幽幽開口答復:“想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解羅裳聞言失色的雙眸頓顯神采,連一邊的小敏都替她欣慰。

管家的下一句話卻如一場驟雨,毫不留情地澆滅了她們剛剛生出的希望的小火苗。

—— “只有死人才能離開這里。”

夏侯尊忙完公務回府已是深夜。府中出了這樣大的事,主子們都未安歇。下人們比以往伺候的更加小心謹慎。 嫻夫人守在書房外,只聽房間里父子二人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連翁姑和小姐的事也翻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房內的爭執才漸漸平息。

夏侯尊端坐道:“她人現在怎么樣了!”

夏侯清風答不對題,恨恨道:“慧兒小產,您的親孫子沒了!您還關心她怎么樣?”

“混賬!”夏侯尊罵了兩個字又收口,他不想父子間的嫌隙再深。

“已經死了。我讓人連夜扔到亂葬崗了。”

“死了?你確定?”夏侯尊要確保萬無一。

“我親眼所見,還會有假?”夏侯尊對父親的質疑極度不滿,哐當一聲,摔門而去。驚得門外的嫻夫人一個踉蹌,不及躲閃。夏侯清風也不去扶她,快步朝慧夫人的聽雨軒方向去了。

魏王奉召回京,圣駕城門親迎,華車百乘,百官相隨,窮奢極侈,盡顯皇家威儀風光。城中百姓只嘖嘖稱羨,朝中卻有流言說皇帝此舉意在掩飾叔侄不和的真相。是夜,中秋夜宴,君臣同樂,為魏王殿下接風洗塵。

宮宴設在太清池旁的水閣。碧空懸月,清池映月,明月之瑤姿盡落人間,別有趣味。耳畔絲竹輕飄,眼前舞袖蹁躚,夜色也為之陶醉。

春禧殿內,一位紅妝美人,靜靜端坐,神思恍惚。

七年了。自己在這里默默的等了七年。古人曾道:“漫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自己不過等了七年,就仿佛度過了一世的時間那樣漫長。 三十六年,芳華不再,人老珠黃。她還怎么當得起他賜的一個“雅”字! 她寧愿只讓他記住自己最美的這一刻,永遠不曾老去。

每年的八月十五,是她看見他的唯一機會。

昨天父親來見他,說皇上憑一句“風流孽債,貽笑朝野”,把弟弟的案子推給了大理寺,讓她幫忙想辦法。她從來都是傲視一切,哪怕當年受人陷害被禁足,她也只是云淡風輕地付之一笑。 可如今,不爭氣的弟弟,不明理的父親,遙遙無期的圣眷,讓她再也沒有資本自命清高。

今晚的月色,是她見過最美的。廣寒宮的玉兔正向她遙遙招手呢。

“雅嬪娘娘獻舞——《鳳傾城》。”太監陰柔的嗓子喊著,高臺上一身紅妝的雅嬪紅袖掩面,婷婷縵立。

弦樂奏起,廣袖緩動,一張驚艷面容如花開綻,看呆座下眾人。連靈瀟妃都看得癡了:“她是……雅嬪?”

皇上并不接話,只寵溺地注視著她,輕拍著攥于他大掌中的她的素手。而這一切被臺上的雅嬪盡收眼底。她收回失落的心思,專注的隨音樂旋舞。

凌波微步,曼妙若仙。一姿一容,盡態極妍。

月光皎潔,碧波浮金,更襯得她清姿窈窕,美艷不可方物。

一舞畢,眾人意猶未盡。臺上那抹緋紅飄然而下,走至圣前,福身拜下。

皇帝自顧與靈瀟妃說笑,并未留意。靈瀟妃不由拽了下他的衣袖。皇帝這才回過神來叫她平身,再無其他言語。下首第一位的魏王直贊她飛燕在世,舞姿傾城,百官亦隨聲附和。

雅嬪面露窘色,一一道謝,請辭回宮。

“哎。”張徹看著女兒落寞纖弱的身影遠去,不禁發出一聲心疼的嘆息。 什么時候,清高如她,單純如她,也要嘗試以色侍人?而偏偏,皇帝從始至終都不曾好好看她一眼。

絲竹罷,眾官紛紛舉杯致意。無非是政通人和,國祚永昌之類。

皇帝亦舉杯相應,看向燕敬,問及燕云輕回京之事,責怪他不同來赴宴。

燕敬謝恩,只道敝子身無一官半職,放浪形骸,不敢入內造次。

皇帝輕笑道:“是朕疏忽了,改日定要召他入內覲見。”

夏侯尊忽然道:“皇上,微臣這里有一件喜事。張知昧的絕世畫作,已經有了眉目。臣明日早朝必能奉上。”

“哦,好!這可是大喜事!”皇帝興奮地站了起來:“國舅費心了。朕定要好好賞你。”

靈瀟妃聞言,心頭一驚,手中玉箸掉落在地。與夏侯尊目光交錯,雙方眼中皆是探究之色。

“怎么了,愛妃?”皇帝重新就坐輕聲問道。

靈瀟妃匆忙掩飾: “臣妾……是太高興,太高興了。”

“只要你高興,朕做什么都愿意。”

靈瀟妃望著皇帝滿眼的寵溺,越發惶恐不安。正想尋個由頭謝宴回宮,忽然一個內侍連滾帶爬的撲到近前,面容驚懼道:“啟稟皇上,不好了……雅嬪娘娘她……”

“慌慌張張做什么,好好說!”夏侯尊出言訓道。

張徹聞言已顧不得君臣之禮,徑自奔上前揪住那內侍:“快說,娘娘她怎么了?”

“雅嬪娘娘……侔了。”內侍不敢說她是自縊而死。說罷,涕淚齊下,又從懷中掏出一頁紙,雙手呈上:“這是娘娘臨終所作。”

張徹用余光看了,不由悲從中來。眾人驚聞噩耗,想起方才臺上的傾城一舞,一時之間竟不能相信。

皇帝縱使對她無情,卻也知道她文采斐然,舉世獨芳。接過雅嬪絕筆,與靈瀟妃一同看了。這是一首七絕,題曰《廣寒》。

“嬌駐長門負七載,

金屋徒與淚痕添。

傾城一舞謝君王,

天際廣寒歸玉盤。”

紙上墨色猶未干盡,驚才紅顏已香消玉殞。皇帝亦惋惜不已。 靈瀟妃更是完全震驚了。

方才的一舞《鳳傾城》,她竟是抱了死志來舞就!長門怨,金屋恨,不獨是陳皇后的哀歌。后宮女子的宿命。誰能躲得過?

雅嬪的愛竟是如此決絕驚世,用自己的生命換取永恒的美好。只是這美好,君王并不曾放在心上。同為女人,同為皇帝的妃子,她卻不知寂寞為何物。

皇帝見張徹哀痛萬分,又想到張華之案,便不究他御前失儀之罪。并準家眷入春禧殿送行,賜雅嬪謚號“嫦妃”,以四妃之規制厚葬。

這樣一個女子,本就不該屬于凡間。“天際廣寒歸玉盤”,若這是她的心愿,他便遂了她。

中秋佳節,發生了這樣的事,眾人都唏噓不已,紛紛謝宴。一場興致勃勃的宮宴就這樣潦草收尾。

皇帝只道對不住魏王,改日再設宴對酌。魏王應了右將軍上官名皓的邀請,一同出了宮門。

春禧殿內,宮女內侍哭成一片。張徹夫婦已是欲哭無淚:“我的傻女兒啊……你怎么能忍心拋下我們啊……你這是何苦啊?”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皇上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你怎么這么傻呀……”

張徹想起宮宴之上皇上對靈瀟妃的百般討好,又想到皇帝對韓城一案的態度,讓他顏面盡失的三十宮杖,不禁心生怨懟。

長夜一聲霹靂,驚煞人間。繼而夜雨驟來,敲打宮城。

張徹雙膝跪地,高舉那斷送女兒性命的九尺白綾,仰天泣問:“連老天都看不過去了。皇上,你為何如此待我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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