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晚上熄燈后的半個小時，都是寢室最活躍的時刻。其實老師完全不用堵在操場抓什么早戀，只要在熄燈后趴在每個女生宿舍窗外偷聽，再隱秘的早戀也會被第一時間發現。

丁陌塵上職高的時候喜歡上了一個叫蘆濤的男生，她拿著照片給韓雨薇她們看，穿著迷彩服的兩個人的合照。韓雨薇看了半天，忍不住問：“為什么這么小？他還比你高那么多？”

丁陌塵說：“這是我在軍訓的合照上剪下來的，正好他站在我的后排。”她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我喜歡他，只把我當妹妹。所以我要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點。你們覺得我現在怎么樣？”

“嗯。成熟。”三個女孩子不約而同地說。

她又問，“你們都喜歡什么類型的男生？”

韓雨薇沒有概念，早戀對她來說太奢侈，蘇巧開始數“韓雨薇你們班的劉宇航不錯，長得像一個叫謝霆鋒的演員，還有你們班體委邊遠也很帥，就是太高了。”

“謝霆鋒是誰？”

“就長得像劉宇航的一個演員。”

“……”

她們誰也沒想到，在馬上要來臨的1999年，謝霆鋒以一首《1999我的愛》驚艷地出現在春節晚會的舞臺上，讓全國人民認識了他。

“還有三班的王樂程也不錯，就是眼睛有點小。對還有司威也不錯，不過怎么老是像睡不醒的樣子。對了司蕊，他跟你有親戚關系嗎？”

“沒有。”

“緣分哪。”蘇巧突然興奮地大聲說。

管宿舍的老太太來敲門，“安靜點，趕緊睡覺！”

高一的學習還不太緊張，周六只有半天課，這一天中午放了學，司蕊正要去找韓雨薇一起吃飯回宿舍，司威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她停在那，心花怒放，轉過身卻是一臉平靜，“有事嗎？”

司威笑著問：“回宿舍？”

“嗯，怎么了？”

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司蕊心如鹿撞，七上八下。

他拿出一個粉色的信封，司蕊覺得心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

“你和丁陌塵是一個宿舍的吧？”

“啊？”

“麻煩你幫我交給她，謝謝了！”

司蕊接過信封，上面是她熟悉的漂亮的字，寫著一個她熟悉的名字，可是她卻覺得好陌生。

她多想自己卑鄙一點，偷偷把信看完然后撕掉，再假裝丁陌塵給他回一封信：“別做夢了，咱倆不可能。”

她多想告訴司威，女神其實近視六百度，她平時戴的是隱形眼鏡；她想告訴司威，女神會跳芭蕾舞，可是她司蕊會彈鋼琴啊；她想告訴司威，女神每天早上起來沒梳洗的樣子也很邋遢…

可她不夠卑鄙，只能暗自心酸。

她忘了去找韓雨薇，默默地回到宿舍，丁陌塵坐在那里摘隱形眼鏡。

“丁陌塵。”

“嗯？怎么了？”丁陌塵的聲音也跟她們不一樣，在她面前，司蕊覺得自己青澀無比。

“你還喜歡蘆濤嗎？”

“對。”丁陌塵摘完了眼鏡，笑著轉過頭看著她，“怎么了？”

司蕊把那個信封拿出來，“有人讓我轉交給你。”

“誰呀？”

“你自己看吧。”

丁陌塵低下頭，“字還蠻漂亮的，根據我的經驗，字寫得好看的，人都很丑。”

司蕊盯著她，“不，很帥。”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哦，對對，是很丑，巨丑。”

丁陌塵抬頭看了看她，笑著問：“你喜歡的人？”

司蕊沒說話，聰明如她，此刻卻像個笨蛋，難怪人家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

丁陌塵拆開看了看，“原來是他。”她笑著說，“你放心吧，我對他沒興趣。”

司蕊覺得心里悶悶的，她還是忍不住問，“他信上說什么？”

“他說在校門外的街口等我，不見不散。”

“那你…”

“我不會去的。”丁陌塵拉長了聲音說。

“可是，他說不見不散。”

“那你就去唄。”

司蕊說，“我才不會去呢，他等的又不是我。”

韓雨薇這時候回來了，“蕊蕊，我們物理老師又拖堂了，你吃飯了嗎？”

司蕊想了想：“沒，食堂現在沒什么吃的了，我們去外面吃。丁陌塵你去不去？“

丁陌塵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樣子：“不了，我一會要回家。”

一中旁邊是一條小吃街，司蕊挽著韓雨薇的胳膊向那條街走去。她四處張望，韓雨薇奇怪地問：“你在找什么？”

“我，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騙鬼呢？你根本就沒有在看吃的。”

司蕊小聲說，“幫我留意一下司威在哪。”

韓雨薇也小聲說：“找他干什么？”

“剛才司蕊給丁陌塵寫紙條，約她這條街上見。”

“啊？那關我們什么事？丁陌塵讓你來的？”

“不是，哎呀，你真笨。”司蕊臉一下子紅了。

韓雨薇恍然大悟，“你……”

司蕊制止了她，“不許告訴別人。”

“你喜歡他什么？”

“你不覺得他很帥嗎？“

“不覺得，我不喜歡奶油小生，而且他總是懶洋洋的樣子。“

“他的字寫得非常漂亮。“

“就這個？我的字也不賴呀。”

“嗨，你怎么這么不解風情，反正不為什么，就是喜歡。”

當時的韓雨薇不能理解，可是許多年后，她還能清清楚楚地想起司蕊說過的那句：不為什么，就是喜歡。這樣的話，只有在十八歲的時候才能說的出口，這樣的話，只有在十八歲的時候才會深信不疑。當我們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才發現，自己不能嫁給那個不為什么，就是喜歡的人，因為，只有喜歡，是沒辦法過日子的。

那天司蕊找到了司威，他和王樂程站在一起等著丁陌塵的到來，最后卻等來了司蕊。

司蕊對司威說：“我回宿舍的時候，丁陌塵已經回家去了。等到周日晚上她回來，我再幫你把信給她。”

韓雨薇不明白司蕊為什么要騙他，直接告訴他丁陌塵根本對他沒興趣不是更好。司蕊后來告訴她，她不忍心看到司威不開心。所以，你就寧肯自己不開心嗎？蕊蕊。

后來他們四個在一起吃了飯，司威和司蕊各懷心事，王樂程和韓雨薇根本不熟，一頓飯吃得很是沉悶。

國慶前夕，高一年級進行了一次考試。

考完試學校放了四天假，司蕊的爸爸開車來接她回家，韓雨薇可以跟著蹭個順風車。沒想到，司蕊的爸爸一起車，韓雨薇覺得一陣眩暈，她暈車了，又坐了一會，胃里翻江倒海，韓雨薇趕緊捂著嘴喊了一聲，停車！飛快地跑下車吐了起來。司蕊趕緊追下車，“怎么暈車了？”韓雨薇有氣無力地笑笑，“我坐不了這好車，現在離家不遠了，我還是自己坐公交車回去吧。”

司蕊說：“再堅持一會吧，很快就到了。”

韓雨薇擺擺手，“不行不行，我真的是受不了。回校的時候也別來接我了。”

在家的四天，她也沒有出去玩，每天待在家學習，媽媽看她這么用功，問她在學校學的怎么樣，她無言以對，不敢告訴媽媽她學得吃力極了，數理化簡直要命。

返校那天是傍晚，吃完晚飯，媽媽給了她五百塊錢，“你爸去看你了嗎？”

韓雨薇搖搖頭。

“飯得按時吃。”

“嗯。”

韓雨薇坐在公交車上，從城的這一頭開到那一頭需要將近一個小時，她坐在最后一排抱著書包疲倦地睡去。

等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靠在右邊一個男生的肩上，她猛地一下坐起來，臉紅的要命。然后她發現，自己的書包不見了，里面還有媽媽剛給過她的五百塊錢！她轉頭看到男生手里拿著她的書包，一把搶了過來，“這是我的書包！”

男生嚇了一跳，“這這這是我的。”

韓雨薇生氣地把書包打開，準備拿出自己的書跟他理論，發現里面的東西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她仔細看了一下書包，拉鏈的地方也不太一樣，這個書包比她那個做工好得多。她趕緊把書包還給男生，“那我的書包呢？”

她左邊的大叔從地上撿起來一個書包，“這個是不是你的？”

韓雨薇接過書包，打開看看，里面錢還在，松了一口氣。她這才注意到眼前的男生，瘦瘦高高，眼睛長得很好看。“對不起…”

男生笑了一聲：“恩將仇報啊？你靠著我睡了一路我不敢動彈，肩膀都麻了，結果還被當成了小偷。”

韓雨薇囧的無話可說，好在快要到站了，她站起來，跑到門口去站著。

后面的男生看著她，嘴角微微揚起。

韓雨薇下車后，發現那個男生也下車了。

他叫她：“你是一中的？”

“嗯。”

“高幾的？”他看韓雨薇一臉戒備，趕緊說，“我有個朋友也在一中，是高一的。”

“我，高三的。”韓雨薇撒了個小謊。然后說，“我先走了，學習太忙。”

男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匆匆進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