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剛踏入院子的安淺聽到房內傳來一聲凄厲的叫喊，是劉慕謙。心頭頓時涌起不祥的預感，忙快步進得房內，待看清房里的一切，手中的飯菜應聲而落。

房內，大夫人和衣躺在床上，面容發青，身體早已僵硬。更可怖的是她的死狀，竟是七竅流血，那血是紫黑色的，沿著臉，下顎，脖頸緩緩流淌而下，這會兒血早已凝固，留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血痕，極是刺目詭異。

然，即便如此狼狽痛苦地死，她的面上仍舊是寧靜安詳，嘴角帶著一抹笑意，不知是因為滿足？還是因為終于得到解脫？又或者兩者都有。

劉慕謙跪在床邊，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他用干凈的衣袖輕輕擦拭著大夫人臉上的血污。雖是背對著安淺，但此時此刻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個男子身上最深沉的痛。

安淺沒有上前，也沒有被嚇得逃出房門，她就這樣呆呆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床榻上的尸體。

怎么也不敢相信幾個時辰前還和自己說話的大夫人就這樣去了，那樣一個溫婉善良的女子到最后竟如此決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曾經的錯，她用盡一生去償還，包括她的生命。

眼角淚落，她卻不自知。

窗沒有關，夜風肆意地吹進來，似吹散了滿室的哀傷，獨留一片冰冷。

一張紙輕輕吹落，承載著不可承載的痛，飄落在安淺的腳邊。

安淺淚眼迷蒙間，彎腰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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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請允許我最后一次這么喚你。這一輩子，你我彼此折磨，到頭來早已分不清誰是誰非？

我經常想起當初還年少的時候，同所有少女一樣都幻想過自己的夫婿，是風流倜儻的瀟灑君子？是飽讀詩書的溫潤才子？還是老實憨厚的平民百姓？無論是誰，我只愿他是一個疼我愛我的好夫君，我為他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安安穩穩過一輩子，我便心滿意足。

只是那樣青澀純真的少女情懷如今想來恍如隔世，這一切的美好都被我親手打破。這么多年，我知你惱我，恨我，怨我，我一一承受，只因是我對不起你，是我背叛了你。所以我用盡方法折磨我自己，一輩子病痛纏綿于床榻之上，只希望你的心能夠暢快一些，即便是死地這么痛苦，也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這漫漫無際的一生一世，我活的好累?；蛟S根本沒有誰對誰錯，只不過是紅塵俗世造化弄人，而你我卻泥足深陷，無法自拔。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怨恨對錯，隨著我的離去，都將煙消云散。

這一輩子，我沒有任何遺憾了，你放過我，我也放過你。若有來世，希望不要再相遇吧，因為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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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的信無恨也無愛，仿佛對著一個陌生人訴了自己的一生。然而，那力透紙背的一字一句卻是摻了多少血淚，多少辛酸苦楚！

安淺顫著雙手，那張薄薄的紙此刻仿佛有千斤重，令她再無力執起。

來到床榻邊，不敢去看那張消逝的容顏，將信紙輕輕放在劉慕謙的手上，“二公子，節哀吧，對于夫人來說，這是解脫。”

劉慕謙沒有理會她，只是專注地替自己的母親擦拭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了。

安淺知他心中悲痛，悄然出了房間。

屋外冷風陣陣，寒意沁人。仰頭，無際的黑幕沒有一顆星子，連圓了大半的明月也掩在沉沉烏云之后，這一夜，暗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