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樹下，仰頭望著天空，許多年前她就喜歡這樣仰望著天空。小的時候，希望能某一日見到天上的神仙，能幫她治好娘親的病，長大的時候，希望能某一日走出這片小小的天地，尋一處可安息的地方，獨自一人生活。

她的心，不想給任何的誰。

可是現在，她的心，她捂住自己的心口，似乎里面隱隱已住進一個人。

只要她一抬眼就能見到那人含著微笑的桃花眼，聽見他溫柔似水的聲音喚道“雅兒”。她沒有過屬于自己的名字，大娘總是叫她“死丫頭”，娘親愛撫摸著她的頭柔聲地喚“丫頭”，她沒有名字，所以進不得族譜，她沒有名字，是因為爹早已忘記了她這個女兒，忘記給她取一個名字。

花如雪是媚姨給她取的名字，在遇見他之前她擁有的也無非僅這個花名而已。

“雅兒”，她在心間對自己輕聲喚著，這是完全屬于她的名字，也是他給予她最珍貴的禮物。

她憶起他昨夜撫著她散落的發絲，將她緊緊地擁在懷里，小聲地對她重復著：“我也再不會離開你了。我會一直陪著你，雅兒。”

他向她許諾，他會一直陪著她，她不是不肯相信，他的柔情他的真心，她也不是不肯接受，只是她這樣的身份，終究會成為他的負累，她害怕有朝一日他會厭棄了她，丟下她。

她實在是害怕極了，那種被丟下的感覺。

與其等到發生那樣的結局，還不如就此了斷，她走她的獨木橋，他過他的陽關道。

只是那一聲聲話語，敲在她的心間，像是發芽了的草叢，瞬間燎原了一大片，充滿了她的心間。

容卿——

她未曾見到地上被她無意畫出的名字，悄然轉身也未曾見到透過院墻上窗口一直注視著她的人影。

大娘們先前顧忌她前花魁的名號才不敢隨意使喚她，這幾日下來也明白她是不會再得媚姨的心，便變本加厲地使喚起來。

剛劈完柴，又扔出一堆的碗碟來，要她仔細的清洗。

就算如此，只要見不到前樓的鶯歌燕舞，只要不用面對那些透著貪婪目光的恩客，她便已經滿足了。

手微微一抬，已是很熟練地擦過額際上的汗珠，她接過粗使丫頭從前樓里收回的碗碟，放入井邊的水盆中，迅速地清洗起來。

“這個，你送到前樓去！”

里屋的大娘們湊在一起不知商量了什么，將剛出鍋的一疊菜遞到她的面前。

去前樓，她有些猶豫不決，但需要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她將菜碟接過，隨意地拍拍身上的臟衣裙，朝前樓走去。

在后廚的這幾日，她未施脂粉，荊布木釵，衣裙上沾了不少的臟水，這樣的花如雪若是出現在前樓，也沒人能認得出她吧。

踏上好幾日都不曾見過的前樓風景，如雪壓低了頭，端上手中的菜碟小心地在眾人身邊穿梭，她只需安穩地將這碟菜送入葉香君的屋子便可以退出。

所幸，她如今這樣的光景，樓里的客人姑娘們忙著打情罵俏，來不及仔細看身邊經過的丑丫頭，一時她倒是十分安穩地上樓到葉香君的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