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季晴睡得出奇的好，好像倒完了憋得太久的話，終于解脫了。季晴并不為這些覺得難過，她唯一覺得難過的是，之后，她再也沒有喜歡楊光的資格。她低落到塵埃里的自尊在告誡著她，她配不上。只有楊曉虞這樣的人，才能長久永恒的站在楊光的身畔，沐浴他最溫和的目光和愛。
后半夜她醒過來，身邊的楊曉虞搭著楊光的大衣蜷縮著睡得安穩，楊光還杵在陽臺上。
“還不睡？”寒冬臘月季晴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楊光把身上的毛毯分她一點，季晴卻不鉆進去。“不怕我吃你豆腐？”
楊光無意識的瞄了一眼翻身的楊曉虞，低聲提問，“為什么會喜歡我？”
“你又為什么喜歡楊曉虞呢？她是你妹妹。”季晴不得不跟著他降低了音調。
楊光喜歡楊曉虞的事情，季晴總是不敢確定，她從來不是多想的人。寂寞的人，聰明又自私，只是愛戀總是會遮住人的雙眼。
“小魚來我家的時候已經六歲了，我倆都是記事的年紀了，她什么都害怕，什么都沒有，從哪個時候開始，我就覺得她是我的責任。后來……”楊光聲音低沉的講述著。
楊曉虞確實不是楊家的親生女兒，六歲的時候到楊家，兩個人都已經是記事的年紀，所以她骨子里的自卑和純潔，是很難被輕易抹去的。倒是楊光，真像是哥哥一樣，牽著她一步一步走出陰霾，迎接新的生活。楊家人待她是極好的，好到，她當真就以為自己是楊家的一份子。直到他們懂事，青春期動蕩的情愫開始躁動不安，楊光魂牽夢縈的是楊曉虞最純潔的笑。
楊光對楊曉虞的保護開始于對她的同情，而后，青少年的輕狂叛逆，終于還是爆發得像洪水一樣不可收拾。兩個人的親昵和默契，讓季晴嫉妒又熟悉，就像是背著妻子丈夫雙雙偷情的癡男怨女一樣，他們之間的喜愛只能揠苗助長與日俱增，所以，后來，連季晴也終于看透了。他們一切的親昵都顯得那么的順理成章、合情合理。
只是楊曉虞從來都忌諱，因為她生怕丟了這個家，這個給了她太多溫暖和呵護的地方，除了這里，世界上沒有任何屬于她的地方。他們小心又拘謹，親近又疏離。所以，當遇見季晴的時候，楊曉虞倒覺得是解脫。季晴絕對不是楊光會喜歡的女孩子，但是她的出現又恰到好處的遮掩了他們之間不堪的情愫，季晴是他們的解藥。
第二天早上楊光醒來的時候，季晴已經離開了，床上只剩下他和楊曉虞兩個人，新年的氣氛一點都沒有削減下去的趨勢，手機上是季晴發來的短信，只是這一次，楊光沒有和小魚一起分享。
楊光第一次覺得，他有那么一點，想要見到季晴，安慰她的無助和彷徨，填補她的寂寥，只是身邊楊曉虞的呼吸還那么真切，深深的鐫刻在少年的心上。愛這種情緒，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沒有人能夠捕捉它，所以楊曉虞安然的在他的心上住了這么多年。他努力地變成了她想要的模樣，想要成為她的專屬，安穩她的單純和潔白，只是造化弄人，后來他卻成為最契合季晴的人。
此時的季晴，蜷縮在自己出租屋的那張小床上，心緒卻很是平靜，像是已經被抽絲剝繭，赤裸裸的展示在楊光面前。這樣反而讓她松了口氣，他總會知道的，只是時間問題。
那幾天，季晴的日記本上，沒有寫一句話。她想，她總是不會忘記的，那些在楊光身邊的記憶。事實上，季晴的記憶從來都堅固，根深蒂固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不夸張的說，她甚至記得她第一次說話的時候，叫的是“阿黃”，家里那只老狗的名字。沒有母親感動的眼淚，沒有父親的驕傲，只有她的阿黃親昵的舔了她的脖子，讓她起了一身的疹子，所以阿黃被送走了。所以她是根深蒂固的相信，誰都不愛她，除了她的阿黃。
那件事情以后，季晴整個假期都沒有聯系楊曉虞，她需要時間去填補她心里的傷，像往常一樣，獨自的舔舐傷口，等它結痂，她會更堅強。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季晴去了night’s，那時候，肖毅成還沒有成為這間live house的老板，這里是她來到這個城市最喜歡的地方，相聲、輕喜劇、脫口秀……演出的內容很豐富，配一杯加冰的氣泡水，消磨一個無聊的晚上，這里不會賣酒給她，喝完一杯，時間還早，旁邊的桌上一杯粉色的飲料很是好看，她招來服務員，也幫她上一杯。
“離人淚”，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烈酒，入口卻是甜得發膩，她疑惑的看了看，有咂摸了一下嘴，又在呷了一口，確定應該是酒，就不再喝了，酒精是個好東西，可是醉了可沒有人管她。
夜漸漸的深了，楊光還是按捺不住的走進了night’s，他很輕易的找到季晴的位置，可以看出來她旁邊的男子正在想方設法的討好她，她言語上不拒絕，卻用與生俱來的冷漠隔絕出一道屏障，將所有膚淺的男人隔絕，臺上的人在唱一首民謠，慵慵懶懶的。
楊光不說話，只是直沖沖的走到季晴的身畔，想要拉她走。她只輕抬眼，是慵懶還是清冷都說不準，霓虹燈閃閃爍爍的，照得她，怎么說呢？紅玫瑰和白玫瑰。那一刻好像一切都靜止了，人群的聒噪褪去了，酒精的迷醉褪去了，季晴的眼神迷離得不像是真實的人，她只是安靜的看著眼前的人，不確定是不是楊光，她是醉了，放下所有的防備，生生的醉了。
下一刻是眼淚的決堤，季晴覺得委屈極了，喃喃自語，店里太吵了，楊光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只得把耳朵湊近她的嘴，越湊越近，最后季晴狡黠的勾一勾嘴角，湊近去咬了楊光的耳朵。楊光吃痛，卻換來她癡癡的笑，美不勝收。
楊曉虞只是站得遠遠的，季晴太耀眼所以她只能是一個旁觀者，她曾經那么想那么想推開楊光，但這一刻，她才知道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