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兒見擁堵熙攘的勢頭一下子緩和了，心頭慶幸，轉(zhuǎn)首想喚洛初語近前來。一轉(zhuǎn)身，揚起的手縮回來撓頭，出口的音調(diào)化為無力的干笑，“呵，呵呵。大伙這是，這是……”

“聽口音，小姑娘是外鄉(xiāng)來的吧，莫怪不曉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這每逢月二十一呀，是江湖軼事錄新一期的發(fā)行日，全蘇州城就這一間書肆有售，不趕緊的搶快，估計不到午時就沒了。”說話的是一位二十開外的年輕美婦，好心的開口為溪兒解了尷尬。

洛初語耳力好，即便周遭人聲鼎沸，她人離的也遠，但還是聽得清楚，“這位姐姐，這江湖軼事錄不是江湖武林書冊嗎，怎地姐姐也會鐘情于此道？”放眼望去，堂內(nèi)堂外有青壯武夫、有儒雅書生、有端華美婦、亦有嬌俏小姐。如此形形色色的人，盡是來搶購這江湖軼事錄的？

美婦不知她怎能從數(shù)丈開外一瞬移至跟前，不過瞧她眉目如畫又語調(diào)謙和，自然是笑臉相迎回：“妹妹說笑了，姐姐連個江湖人都不識的，這蘇州城也未出過，又怎么會迷這些個武林恩怨情仇之事。”

“那是為令親所買？”

美婦一臉奇道：“妹妹果真不知？”

她需要知道什么嗎？“煩請姐姐相告。”

“這江湖軼事錄每月一期，每期共分三版。這俠版，就那些個武林人士愛看愛買的，我沒留意過，大概都是些打打殺殺之事吧；這道版嘛，買的多是聞道書生或是名門儒士的，書的是雜文趣事、科文普智或是邕行大陸各地名士撰寫的筆談；至于，這影版，才是我今日要來買的，你看前頭那幾個人，我們是一道的，只怪昨日未來得及趕回蘇州城，今日便起得晚了，也不知能不能排到呢。”

由美婦不甚詳盡加諸其他幾人七零八落的描述，洛初語大致明白了，想不到在此地的江湖軼事錄竟然有三冊完全不同的版本，總名錄居然全叫江湖軼事錄。而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不知，這……畢竟……

洛初語很想入內(nèi)了解清楚，最好可以一觀書冊，不過，瞧今日的陣仗恐怕是很難了，等改日再直接找到如林堂的老板問清楚吧。“溪兒，別擠了，先回去吧。”

溪兒一顧三回頭的，看人潮只多不好，也只得將唯有的一點期盼扼殺作罷。

“夫人。”兩個身著同樣式深藍色袍子打扮利落的人攔去二人去路，“我家老板有請夫人上樓一敘。”

未等洛初語出聲，溪兒先一步犯難，“你家老板是誰，你說一敘就敘啊，又不認識，敘

什么舊？”

兩人衣飾是厚實型的，一模色，不加綴紋。看腳盤、聽氣息，像是大戶人家里的護院武師。

“我家老板正是如林堂東家。”二人態(tài)度恭敬，面部冷硬，顯然訓練有素。

洛初語思慮片刻，“但就請二位帶路。”

“小姐，來路不明，別……”

她將傘往溪兒方向推了推，那兩人一刻會意，提開兩把綢布寬傘為她擋雨，“無妨。你且先回莊內(nèi)。”說完輕拍她手讓她定心。

“夫人請坐。”

二人一說完便由方才上來的樓道原路而下，她剛落座，便有小婢送來茶水點心，也是不曾多言，不過一句“夫人請用”。

這間茶樓就是如林堂的三層，構(gòu)建的很是詭異，就像九曲回廊般，若沒有人領(lǐng)著，很容易迷失方向，叫人很難相信這只是一幢小樓的一層而已。

每一間雅閣似乎都按某種方位順序排列，洛初語現(xiàn)在所在的這間位于茶樓的最里層。不知來人意圖，一路來時洛初語刻意留心所經(jīng)過的廳閣。由外觀看來，似乎沒有多大差別，若非要說不同之處，大概便是門框上鏤刻的茶紋樣式。如現(xiàn)下這間，刻是碧螺春，而閣內(nèi)壁畫所描繪的亦是碧螺仙子的故事。

既來之則安之，洛初語從那兩人身上不曾覺察到殺戾氣，想來對方并無惡意。何況若自己真不愿來，當下便能將其擒下。不過兩個武夫，修為亦是都論及不上。

鄴城瓷器、明前碧螺、龍涎沉香、丹朱棋盤、紫陽棋譜，魚唇明燈，嗯……如此雅室，一會兒可也得感謝下這如林堂的老板的招待了，據(jù)溪兒說，似乎還是為姑娘。有趣……

她不疾不徐、優(yōu)雅閑適地品了幾口茶，抿了幾方小餅，也忘了生在不知處，樂意漸染漸濃。

“玉夫人這是讓我知道了何為微笑向暖了。”

終于來人了，而且似乎是早知她是何人了。她也不意外，唇邊一挑，“如此盛情相待，叫人不和暖也難了。閣下便是如林堂東主吧。”

“不敢當、不敢當，在這蘇州城內(nèi)，不也是得仰玉竹山莊的鼻息嘛。奴家梨清墨見過玉夫人。”話雖敬，音卻一股子不以為然吶。

洛初語抬頭看清來人樣貌，于她腦內(nèi)，只得一個媚字。

這人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朦朧惺忪的眸子，勾一眼，動人魂魄，妖嬈小蠻，搖一

步，撓人心窩。一身輕鍛粉羅紗，一垂瓔珞清鈴響，一縷芳馨盈云鬢，一點菱紗絳幽憐，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

與洛初語渾然的傾城姿容而淡雅脫俗不同，這女子通體只透露一個訊息——煙視媚行。不過，莫名地讓她也不心生厭惡。

眼眸顧盼流轉(zhuǎn)間，頗為狡黠，此人雖為女子，卻能當?shù)萌缌痔玫拇髺|家，必非池中之物。單這茶樓就機巧重重，洛初語甚至懷疑這整個如林堂都不似一間書堂這么簡單

不同于洛初語清淡的觀測，這梨清墨可是舒適地坐下，飲著清茶明目張膽的打量起她來。“今兒個可終于是見著你了。”

大概也是好奇她這個“神秘莫測”的山隱樓大小姐怎么一下子成了玉竹山莊夫人吧！洛初語也不生氣，只是朝她淡淡一笑，平和的意味十足。

“其實說來我們也算是認識七個寒暑了吧。”這么突然的丟出一句，對著洛初語投來的詫異之色送去幾個邪魅的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