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不知他這副神游物外的神情落在元大師眼中,卻變成了沒有見過好劍的模樣,當即笑道:“我此處有一柄特殊的劍,便取與你一觀吧。”
手中法訣一掐,一柄劍出現在其身側。
林玄眼前一亮,急忙取了過來,欲要細細觀察。
這一取來,將劍身從劍鞘中抽出一看,林玄登時臉色一變,抬頭看向元大師,露出疑惑的神色,卻見他笑道:“莫要如此看我,這柄劍是好是壞,你自己一看便知!”
林玄露出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說道:“這哪里是劍,分明是大一些的鐵片裁成劍形,劍身寬大、銹跡斑斑也就罷了,所謂劍應是“雙鋒直型刃”,可手中這把黑不溜秋的“劍”無鋒啊……”
將手中的劍翻來覆去地看,欲要找出一點特殊之處以滿足對劍的渴望,最后以失敗告終,林玄看了一眼劍鞘,喃喃道:“莫非是‘重劍無鋒’?”
元大師詫異地瞧了林玄一眼,心中對后者卻更為滿意起來,溫聲道:“但凡好劍,并非以鋒銳犀利為唯一標準,更多的,還是要看其本身品質。”
“無論是鋒利還是厚重,無論是精美亦或是粗糙,都無法直接判定一柄劍的好壞。好劍,善御劍者,自然能夠辨之,而我等踏入煉器一道的修行者,一生煉器不知凡幾,劍器則占據了其中大多數,是以,要想在煉器一道上有所建樹,還要始于劍,終于劍。”
林玄聞言,心中若有所悟,竟是有種醍醐灌頂之感,暗自感慨道:“修行路上,果真是藏龍臥虎之輩不計其數,元大師修為雖尋常,但能夠說出這一番精妙的道理,其中固然有其浸淫器道數十年的緣故,但從另一方面也證明了其思慮之深刻。”
“多謝元師教誨。”
林玄恭敬拱手道,微微一躬,這鞠躬卻是誠心實意的,元大師一番深入淺出的講解,無疑對他快速把握煉器一道精髓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必如此。”元大師輕笑道,面龐上的白須也隨之微微顫動,他瞥了眼一旁的風箱烘爐,道:“先前錘煉的物件火候差不多了,也該開始煉器了,你且在一旁觀看,能夠記下多少便憑自己的悟性了。”
林玄心中微動,元大師這是要將其在煉器一道上數十年的領悟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不禁有些感激,道:“是。”
余下的時間里,林玄便跟隨在元大師身旁學習煉器。
也是他魂力天賦頗強,領悟極快,在短短時間內便自行煉制出了一柄利器,雖連半成品靈器都算不上,更不用說下品靈器,但這也標志著林玄在器道上的境界邁出了不可或缺的一步,成為了貨真價實的一品器道學徒!
……
時光荏苒,轉眼已是一月后。
這一個月來,林玄在器道上愈走愈遠,雖說還未達到可以煉制半成品靈器的地步,但煉制尋常的利器,卻是有了七八分的把握,這讓元大師自然又滿懷感慨。
然而不知是在黑風寨的地牢中受盡折磨導致修為大降,亦或是徐莽伏誅心愿已了,元大師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虛弱下來。
盡管還想著將經驗多多傳授給林玄,但元大師身體狀況確實日漸衰微,若非多年來修行的底子還在,只怕早已魂歸西天。
饒是如此,元大師須發皆白、面容削瘦,一條性命也漸漸走到了盡頭。
穹廬中,滿是藥味縈繞,元大師躺臥在床,身旁唯有林玄一人看顧,不由又是一陣感懷。
他之前乃是羽林郡首屈一指的器道大師,縱使地位高貴如恭王,也對他禮遇有加,然而時過境遷,他遭逢大變,不僅修為喪盡,甚至連性命都不保,往日殷勤往來的,卻是再無身影。
只是修行到如今這個境界,元大師對人情世故也算是看淡了,如今還有林玄在身旁看顧,總算好過孤零零地獨臥病床。
偶然間想起當初那個贈出青竹劍的決定,元大師蒼白的面容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微笑,若非如此,只怕今時今日,一切都會不同吧。
“咳咳——”
聽到這咳嗽聲,林玄隱含擔憂的目光看來,卻見元大師面色似是紅潤了少許,不由心頭更痛,這,或許便是回光返照吧。
果不其然,元大師緩緩道:“林小子,老夫眼下的情況你也知曉,怕是撐不過今日了。倘若這段時日不是你搜尋靈草藥物來煎服,老夫也無法多出這么一段日子。”
林玄搖搖頭,道:“元師何必在意,這都是我的分內之事。”
聞言,元大師眼睛微亮,心中欣慰,這是林玄將自己視作師父來侍奉了,只是他終究福薄,無法再享受為人師表的好處了。
“咳咳——”
元大師又是一聲輕咳,他緩了緩,道:“老夫這一生大多時間都撲在了器道上,愈是鉆研,便愈是覺得大道高廣浩遠,非吾等俗輩可瞻仰觸碰。”
“所幸這些年也非虛度時光,老夫將一生的心血記錄下來,特意書在了這本《器道粗解》上,如今遇見林小子你,也算是后繼有人了。”
林玄聞言,心中涌出了難言的情緒,他不故作矯情地推辭,反而默默接過,這讓元大師看了愈發欣慰,續道:
“器道之路源遠流長,其中艱難險阻之處并不比修行路少,若要在器道上有所成就,當多加鉆研、領悟,老夫相信以你的資質,假以時日,必定名動一方!”
說到此處,元大師面色漸顯灰白,顯然到了極限,林玄不覺眼眶微濕,心中難抑悲傷。
元大師待他不可謂不好,更是悉心教授他煉器之道,只是這般活生生的人,就要消失在修行路上,林玄縱使素來堅強,也不免添了幾分傷感。
“無需多言,老夫的路到了盡頭,林小子啊,你的路卻才剛剛開始。”元大師和藹笑道:“不求你稱霸一方,但愿你不悔初心。”
話罷,元大師雙手漸漸垂下,溘然長逝。
林玄呆呆望著元大師的軀體,驀地,一行淚自眼中,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