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秋雨初霽,青石街面浮著一層薄霜。檐角銅鈴無風自鳴,驚起檐下棲息的寒鴉。
順著洞開的大門往里望去,只見遍地皆是尸首,賒刀門巴山分舵的牌匾斜掛在門楣之上,搖搖欲墜。
唐清瑜坐在院中亭內,手里的白帕上沾滿猩紅。
“少主,三公子來報。”唐門弟子單膝跪地,雙手托著浸過桐油的密函。
唐清瑜鎏金折扇輕點案幾,蜀錦袖口露出半截羊脂玉扳指:“念。”
“賒刀門嘉陵江處分舵已經拔除,分舵八十三名賒刀門徒無有活口。”
唐清瑜霍然起身,腰間青玉雙魚佩撞在紫檀椅扶手上錚然作響:“三弟辦事果然利索,走,回唐門。”
唐清瑜跨上駿馬催馬便走,留下一襲煙塵,唐門數十騎緊隨在其后揚長而去。
待到唐清瑜回到蜀山,見山門前停了三十余架馬車,打的無一不是唐字旗號,馬車旁擠滿了唐門子弟或招募而來的打手護院。
唐清婳發出家主令后,散落各地的唐家人紛紛趕了回來,唐宸海在山門前親自一一相迎。
唐清瑜見到父親便連忙下馬,跑到父親面前單膝跪地。“父親,孩兒交令,蜀中三處賒刀門分舵已經全部剿滅。”
唐宸海此時心里十分高興,對兒子先前犯下的錯已經不放在心上,樂呵呵的扶起唐清瑜說道“瑜兒辛苦,快回家中休息,晚些時候再到大廳去赴宴。”
唐清瑜見到父親心情大好,心中的煩悶也是一掃而光。“多謝父親,孩兒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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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聲,茶碗被摔在墻上摔得粉碎。“唐門小兒,欺我太甚!”仇煞羅得知蜀中的三處分舵全都被唐門掃平,怒不可遏。
彼岸開口道“門主息怒,唐宸海已經召集了在外的唐門族人,唐門此時,高手云集,人數眾多。”
冀州分舵舵主屠照闕一拍桌子喝道“他唐門不過區區五百折扇,咱賒刀門八千門徒,還怕了他們不成?”
仇煞羅聞言卻詭異的笑了幾聲,起身離開座椅直往門外而去。
余下六十九個分舵舵主面面相覷,似是知道了些什么一般,眼神中卻滿是驚恐,無一人敢做聲。
宇文君衡則是不解的湊近大哥的耳邊低聲道“這仇煞羅不會是瘋了吧?”
宇文君成面色凝重,沒有回答,只是邁步跟著仇煞羅往外走,賒刀門六十九舵主和彼岸也跟著走了出去。
只見遠方忽起黃云,黑風卷地三匝,萬籟俱寂。
宇文君衡的耳畔驟聞金鐵交鳴之聲,自天邊疊浪而來。
三百道墨影自風沙中浮出。玄鐵面甲遮盡五官,唯有眉心刻著血紅豎痕。人馬俱裹玄綃,踏塵無痕,恍若幽冥借道而行。
當先者被黑巾蒙眼,遮掩住上半面部,兩條黑布帶在后隨風而動,雙腕纏著九尺鏈刃,細如青蛇的刃身在暮色里泛著冷光,身后一把半扇門板寬的大刀,名為絕。腰挎彎刀名為魘。此人是仇煞羅之義子,仇鴆。
仇鴆身旁一人,掌中所擎的墨色旌旗獵獵作響,旗面不繡圖騰,只以人血書就“無目”二字。
其后者人人皆負門板大刀,刃口密布鋸齒,暗紅血槽凝著霜色。腰間新月彎刀,刀鞘鐫刻修羅圖騰,隨戰馬起伏折射幽藍寒芒。
“無目過境,人馬俱墨,刀不留痕。”
宇文君成感慨不禁感慨道“好一個無目營。”
“無目營?”宇文君衡撓了撓頭。“怎么從未聽說過。”
“因為無目營只在百年之前出手過一次,將一代宗師的西北刀王肖通亂刃砍死。”
仇煞羅聞言轉過頭看了一眼宇文君成。“李少俠可真是見多識廣,不錯,此為我賒刀門最鋒利的刀,無目營。”
黃沙復歸平靜時,三百無目營已經排列整齊,散發出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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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州成都
刺史府邸,老吏呈上加急密函。“大人,剛送來的。”
刺史陳璜接過密函,拆開墨色火漆取出內瓤,展開觀瞧后開口道“賒刀門的仇閻王這是拼命了,連老底的無目營都亮上了臺面。”
老吏回道“大人有何打算,前兩天唐門送了份兒厚禮,希望咱們別放賒刀門入蜀。”
陳璜撫須冷笑:“唐宸海倒是會打算盤,這蜀中唐門向來不把官府放在眼里,本官收他們些銀兩,唐宸海還真把自己當成蜀川的土皇帝了,放狼入林,虎豹相爭,待得兩敗俱傷,本官自當提兵收拾殘局。”
老吏聞言拱手笑道“大人高明。”
陳璜手中狼毫落下,蜀道十三關隘盡撤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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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三刻,黑云蔽月。
八千賒刀門眾,借著夜色身著黑衣銜枚疾走,遠遠望去只能看見一團一團的黑影從大地上飄忽而去。
忽有鐵鏈拖地之聲破開死寂,唐門暗哨聞聲而動,才忽見山腳火把如龍,腦子還未做出任何反應,喉間已被纏上玄鐵鎖鏈……
無目者策馬踏來過山道如履平地,銀鈴不響,鐵鏈不鳴,所過之處哨塔盡成血瀑。
唐門庶家子唐清惠帶人夜間查哨,卻不料竟無一人回應。心中頓時生出寒意,忽覺惡風不善,只見道道鏈刃騰空畫圓,如百條毒蛟齊出淵藪。
但聞裂帛聲起,鏈刃破開身旁唐門弟子的衣服直透胸腔,唐清惠持扇絞擋鎖鏈,才堪堪躲過這一劫。
唐清惠因這突而其來的變故大驚失色,手上卻較不過這鏈刃的力度,折扇脫手而飛。
見身旁弟子盡亡,唐清惠絲毫不敢戀戰,起身施展輕功就要遁走。
身子騰至半空,只覺腳腕發涼,唐清惠低頭見腳腕被鏈刃纏緊,連忙摸出腰間的信彈放至天空。
“啪”的一聲,一團紅色煙花于夜空中綻開,借著光亮,唐清惠看見地上的無目營,被驚的瞳孔放大,隨即就被一道飛來的鏈刃穿透哽嗓。
唐門眾人皆見到這紅色煙花,紛紛亂了起來,原因無他,只是這煙花升起的地方,實在是距離唐家大門太近了一些。
唐宸海登到門墻之上,見頂臺已經站了不少的人,而且還有許多人不停的在趕來。
“點燃燈秋火把。”隨著唐宸海一聲令下,一時間唐家周圍亮如白晝。
唐清婳站到父親身旁,聲音有些發顫“父親,是惠哥帶人去查的離我們最近的崗哨的位置,難道說…”
唐宸海面色凝重“估計清惠和那十六處崗哨,都已經被清掉了。”
話音一落,不遠處一道刀氣襲向唐宸海,唐宸海的身旁閃出一人以折扇擋下,卻不料這道刀氣斬斷折扇后就將其身子一分為二的切成兩半。
“二弟!”唐宸海見自己的弟弟慘死當場,不由得驚呼一聲。
唐清航朝那漆黑之處擲出梨花針,可如同憑空消失一般,不聞一點動靜。
“這,這是怎么回事?暗器發出,即使沒有命中,也該有落地之聲或相撞之聲啊。”唐清航此生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滿是不解。
突然之間起了一陣大風,吹的竹葉颯然響動,而唐清航剛才發出的梨花針,卻被這股風又帶了回來。
唐清瑜反應及時,大喝道“風陣!”唐門百人內力高強者上前,齊揮折扇,瞬間刮出一股颶風,不僅吹散了暗器,甚至將遮月的烏云都吹的消散。
銀色月光灑下,只見八千賒刀門弟子排列整齊,最前者正是彼岸。
彼岸拔刀出鞘,刀指唐宸海“今日就是唐門滅門之日。”
“布陣!”唐宸海大手一揮。唐清瑜領三百唐門高手自上躍起,其中二百唐門高手以真氣化形,于半空之中凝成針狀。
“暴雨梨花針!”
唐清瑜話音一落,漫天氣針如遮天雨幕傾瀉而下,另一百人揮起折扇引發狂風。
一時間猶如雨借風勢一般,將梨花針氣的威力放大五倍不止。
六十九分舵主拔刀迎上,彼岸再領八十名賒刀弟子,百里挑一選出的高手,將飛來氣針盡數打散。
彼岸的刀觸及氣針時,不由得被這力道所驚。“難怪黃泉冥河能死于唐門之手,果然厲害。”
正當此時,山巔忽墜九盞孔明燈,映出唐門秘陣“天羅地網”
唐清婳手撐鐵傘飛身而下,與此同時百柄鐵傘旋開遮天掩月,傘骨之中迸射牛毛細針。
賒刀門眾多高手應對不暇,瞬間十余人中針倒地身亡。
突然一道罡氣襲來,數十唐門弟子手中鐵傘失了平衡從半空中墜落而下。
唐清婳心中一驚,順勢看去,只見宇文君衡手持一桿大槍,正騰身高高躍起,一槍砸向自己。
唐清婳足下生風,這正是唐門獨門的輕功,凌空步,見宇文君衡撲來,連忙收起鐵傘橫起招架。
只聽得鏜啷一聲響,唐清婳被擊落在地,宇文君衡嘴角一咧“小娘兒皮,勁兒還不小,居然能接我這一槍,再吃我一槍!”
宇文君衡一撤槍剛要再扎,倏的一道白光襲來,宇文君衡斜槍招架被擊的倒退十余步才堪堪站穩“什么人,膽敢偷襲小爺!”
但聞聲音傳自天上,蜀山劍神唐翊鴻御劍而來,劍指側擺。
“莫傷我族人性命,若要一戰,老夫奉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