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邊疆，小望峰峰頂，向來人跡罕至。近幾個月，多了一個在雪中負重疾行的身影。

莫老頭和老瘋子都不需要進食，杜白蓮只能自己出來尋覓獵物。杜白蓮此時身在雪地，卻穿著短衣，四肢和前胸后背都被套上玄鐵重甲。

雪山白狐之類的獵物，都能在雪地中奔走如飛，身上的玄鐵護臂和護腿，嚴重影響了杜白蓮的身手，這讓杜白蓮剛開始的幾個月經常餓肚子，只能靠吃雪球來‘充饑’。

用莫老頭的話說‘這是為了打熬筋骨，為金剛境做準備。’

這些都算不了什么，短短兩個月，杜白蓮已經能在雪地上疾行如風，這讓很少說話的老瘋子破天荒的說了一句“這娃子，應該轉修體宗。”

杜白蓮現在每天最頭疼的事情除了按照莫老頭子傳授的方法感受體內氣脈、推行氣血運走之外，就是在石壁上刻符箓。

莫千秋那本符箓圖冊上面的符箓，每一個符號都繁奧至極，杜白蓮每次雕刻都會汗如雨下，煩躁不堪。

這是杜白蓮每天除了吃飯睡覺，都要做的三件事。

杜白蓮今天運氣不錯，拎著一只雪貂回到洞里。

莫千秋正在摳腳丫子，見杜白蓮回來，立馬穿上鞋笑嘻嘻的迎上去。

“徒弟，累了吧？我幫你料理這只小家伙，你先去刻一會兒符箓，待會兒直接吃就行了。”莫千秋搶過雪貂。

杜白蓮幽怨的看著莫千秋。

莫千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瘋子剛睡，咱抓緊時間。”莫千秋正了正神色道“你可不能嫌辛苦，換了別人這套開竅方法我還不教他。開竅期雖然看不出有何神奇，但卻是武道的基礎，打開的竅穴越多越扎實....”

“就悟性越高，氣脈越暢通，丹田和玄丹儲存真氣越多，后面幾大境界進境越快嘛~你說過很多遍了。”杜白蓮打斷道。

“嘿嘿，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還不趕快去。”

杜白蓮不情愿的拿出自己的小刻刀，翻出符箓開始在墻上篆刻。動手前還不忘看一眼老瘋子。

老瘋子現在每天基本上三分之一的時間發瘋、三分之一的時間睡覺、三分之一的時間能保持清醒。

見老瘋子沒有要發瘋的跡象，杜白蓮徹底‘心灰意冷’，開始凝神臨摹符箓。

杜白蓮的雕工本來就不錯，這套方法算是莫千秋專門為杜白蓮筑基研究的。

每次臨摹篆刻，杜白蓮都會專心致志，專注到忘記時間，忘記外界所有事物，直到那繁奧的紋路讓其心煩意亂，汗水濕透衣襟為止。

這本看不懂的符箓一共一十八篇，暗合十八地獄的意境。

每研習一篇，杜白蓮的心神都會置身不同的地獄世界，受盡痛苦。

今日研習雕刻的是第十六篇。很快，杜白蓮的精神世界就變成了火山地獄，無數損公肥私之人，行賄受賄之人，偷雞摸狗之人，搶劫錢財之人，還有犯戒的和尚都身處火海之中痛苦哀嚎。

杜白蓮也不例外，他真切得感受到烈火焚燒卻不死不滅的痛苦煎熬。

杜白蓮自己不知道，他每次篆刻的時間都要比上一次時間長。

莫千秋一邊給雪貂剝皮，一邊笑瞇瞇的看著已經身無外物，思想進入空冥的杜白蓮，自言自語道“嘿嘿，一百零八竅穴，已開七十七。”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尋常人能開其中任意一數，便可稱為武道天才。莫千秋沒有管什么天罡地煞，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是想要讓杜白蓮打通全身竅穴，雖然他從沒有聽說過有這樣的人。

杜白蓮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只是感到心力憔悴，意識仿佛從一個火山地獄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他聞到了烤肉的香味，回頭看到雪貂早已考好，而且莫千秋已經吃掉了兩條腿，正在打盹。

杜白蓮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悶哼一聲，走到火堆旁坐下，拿起剩下的肉就啃起來。

杜白蓮抬手擦擦滿臉的汗珠，看著墻壁上繁奧到讓人頭疼的紋路，老瘋子已經醒來，直覺告訴他，他這次篆刻了很長時間，心里有些小成就感。

老瘋子一會兒怔怔的看著墻上的紋路，一會兒看看杜白蓮，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千秋睜開眼，看到杜白蓮在吃東西，又笑瞇瞇的湊過去。他就是喜歡這個徒弟，打從見第一面開始就覺得很順眼，就打心底喜歡這個徒弟。

杜白蓮就生氣老頭子偷吃了他的烤腿，哪愿意搭理他，翻了個白眼之后繼續低頭吃肉。

老瘋子也有些看不下去莫千秋的賤樣子“咳咳，七十九？”

莫千秋驕傲道“妥妥的！”莫千秋眼珠子一轉“好歹也是個長輩，不表示表示？”

老瘋子也學杜白蓮的模樣翻了個白眼“我只有一把玉龍刀，有本事盡管拿去。”

莫千秋不肯放棄“硬的沒有，軟的也行啊！”

老瘋子沉默一會兒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想借雪山寒池幫他鑄金剛。”

莫千秋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現在是跌境了，但在入圣的時候領悟三招，他要是能熬過寒池這一關，我就傳授給他。”

“一言為定！”莫千秋渾濁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圣人三招啊！

“已經覆滅的鬼宗，曾經盛極一時。全盛時期，曾有十殿閻羅坐鎮。據說那十人都習得《生死簿》上的精要功法，掌管十八層地獄。”

“你這一套，就是《生死簿》中專修精氣神的部分？”

莫千秋微笑著點點頭。

“老賊，我看你是要害死這小子！《生死簿》這等邪門功法一有不慎就身死道消，神魂都要在十八層地獄走一遭，險中求成。還有你那獨創的鑄就金剛的方法......”

莫千秋沒有回答他，只是擦了擦嘴上的油，瞅著這個徒弟出神。

......

京都，文淵閣內。

殿內中央的蒲團之上，仙風道骨的老人周圍懸浮著無數塊流光閃爍的龜甲，仿佛漫天的星辰，栩栩生輝。老人的手印每變化一下，龜甲的位置就會產生一番變化。

突然老人猛吐一口鮮血，周圍的龜甲也都瞬間跌落到地面上。夢幻星空，瞬間變為白晝。

老人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自其入京以來，三次起卦算天下，每次都是亂象叢生，天下大亂、群魔亂舞的不祥卦象。

“陛下，請進來吧。”老人虛弱道。

早已在門外等候的人推門進來，此人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樣子，一身明黃五爪金龍袍，不怒自威。

若是莫千秋在，一定會感嘆此人所具氣運，冥冥之中那道天地之間的最熾烈的宏偉氣運已經匯聚成擎天之柱。

老人見到這個當今天下之主，并未起身，后者進門之后恭敬問道“先生，如何？”

老人搖搖頭道“同前兩次一樣。”

男人沉默不語，臉上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愿先生留下，朕愿奉先生為國師。”男人不等老人回答便轉身離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江湖也是湖，江湖人也是臣子？

老人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國師啊？最后還是為自己謀了一席華賞。

當今皇帝瞇起眼睛，“俠以武犯禁，總有一天朕要將江湖化為己用。”

出了文淵閣大院，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宮女侍衛齊齊跪倒，眉毛花白的老太監躬身上前，聽候旨意。

“錦華宮。”

老太監‘嗻’了一聲，轉身尖聲喊道“擺架，錦華宮~”

在皇帝上轎的時候，老太監偷偷地嘆息了一聲。

老太監是先帝留給當今圣上的，在宮里不論輩分還是地位極為尊貴。他從小看著當今皇帝長大，在皇帝還是小太子的時候，便經常騎在他脖子上玩耍。

當年先帝突然駕崩，太子在一幫老臣的支持下倉促登基。雖然年少，卻能勵精圖治、克制私欲、勤政愛民，被史官稱贊為史上少見的少年皇帝。

老太監此時有些擔憂，十年來皇上經常批閱奏章到深夜，日日準時早朝，從未懈怠，整整十年，老太監都看在眼里。

大概上個月，皇上第一次早朝遲到。上個月的一天，皇上有意更改禮制，推延早朝的時辰，最后還是在一眾老臣的勸說下作罷。

這些都源于一年多前入宮的‘云妃娘娘’，那是一個極美麗的女人，即使他已經老了，即使他是個太監，即使那個女人會偶爾在年輕皇帝的耳邊“吹風”，老太監都不得不承認，她擁有天仙一般的美貌，足以一笑傾城。

同時，她還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女人，他知道皇上想要什么，知道如何哄皇上開心。也正因為這樣，老太監才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