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師徒兩人爬到山腰時，隔很遠就看到了前方連接天際的白色。

“你讓這兩個大家伙走吧，花甲馬不耐寒，接下來我們自己走。”莫千秋下馬，讓杜白蓮放走兩匹馬。

“嗯。”杜白蓮也翻身下馬，撫摸著兩匹大馬的頭，對著兩匹馬‘嘰嘰咕咕’哼了幾聲古怪的發音。兩匹馬都伸長脖子，歡暢的嘶鳴了幾聲，然后探過頭蹭了蹭杜白蓮的頭，才轉身離開。

莫千秋看了看天空，對杜白蓮道“要下雪了，得快一些。”

“這雪地跑起來可不方便。”

莫千秋翻了個白眼“讓你瞧瞧為師的本事。”

說罷，莫千秋抓住杜白蓮的肩膀，兩人同時消失在了原地。

杜白蓮只覺得身體一輕，周圍的景物便物是人非。莫老頭的手并未抓住自己的肩膀，但卻仿佛有一股吸力從他手中傳來，帶動著自己就這樣懸在半空。

周圍景物以杜白蓮無法想象的速度自眼前閃過，不知道比飛鷹堡最快的那匹紅馬要快出多少倍，最奇妙的是杜白蓮察覺不到一絲寒意，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墻，將他與外面的冰天雪地隔絕開來。

杜白蓮想到了‘王謝’，想到了‘柳刀’，他快意的笑了起來。

“就是這種感覺，何等得快意。”天生的武人，骨子里便藏有一種渴求。

突然，杜白蓮的雙腳又重新落回地面，他只感到血液瞬間滯留，腦子一陣眩暈。

不適感過去之后，杜白蓮抬頭，發現已經無路可走，原來自己已經站在了山頂平原。

忽然間，杜白蓮感到腳下的地面劇烈的震動起來，寒風呼嘯聲中夾雜著某種生物的嘶吼，杜白蓮從中聽出了了瘋狂、憤怒、驕傲，仿佛要掙脫什么。

他看著莫千秋，老頭此時的表情有些感慨，卻依然十分鎮定。

杜白蓮安心下來，自兩人認識以來，看到就連自己暗暗崇拜不已的‘王謝’都對老人恭敬有加，而老人對自己寵溺忍杜白蓮更是心知肚明。不知不覺中，杜白蓮漸漸對這個便宜師傅越來越信任，既然他不害怕，總不會讓自己受傷。杜白蓮這樣想。

莫千秋微笑著對杜白蓮道“我帶你去看龍。”

杜白蓮抖抖精神，心想“除了傳說中的龍，什么東西能鬧的地動山搖。”想到這里，突然又想到了王謝的千里一劍，心想“也不一定。”

莫千秋輕車熟路，杜白蓮緊跟在他身后，越往前走地震的感覺就越發強烈，嘶吼聲也越發清晰。

一老一少在一個洞口前停下了腳步，杜白蓮堵住耳朵，因為嘶吼聲幾乎要撕裂他的耳膜，這個洞便是地震和嘶吼的源頭，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

莫千秋將手搭在杜白蓮肩膀，杜白蓮便感到耳朵沒有那么難受了，只能聽到那嘶吼的聲音卻感覺不到聲音中蘊含的那股震蕩心肺的力量。

“這里面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們那個年代的器宗魁首，后來千夫所指的魔頭......”莫千秋的回答含糊不清，杜白蓮也聽的云里霧里。

杜白蓮跟在莫千秋身后進洞，這個洞不知道開鑿了多少年月，洞壁上都凝結了厚厚的冰霜，洞雖然曲折，但卻并不深。杜白蓮走過最后一個彎，便感到一股暖風襲來，洞的盡頭竟毫無冰霜的蹤跡。

一個頭發稀疏的老人被八條粗大的鎖鏈分別鎖住四肢，老人正怒吼掙扎著，想要掙脫。鎖鏈未斷，但他每掙扎一下石洞便劇烈震蕩一番。

這便是嘶吼聲和地震的源頭。

在老人對面的石壁上，一柄形狀怪異的刀正發著微光為整個石洞照明，雖然瘋癲老人看上去神志并不清醒，但總是朝那柄刀的方向伸手，眼中充滿狂熱。

莫千秋找了個舒服的角落坐下，指了指旁邊示意杜白蓮坐下。

杜白蓮坐過去，用手堵住耳朵，雖然沒有先前耳膜劇痛的感覺，但是這老頭吼叫的著實聒噪。

洞中無歲月，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禿頭老人的瘋癲舉止終于停止，低著頭仿佛要睡著了一般。

莫千秋掏了掏耳朵，問“帶的干糧還有嗎？”

杜白蓮趕緊從包里拿出干糧和水。

莫千秋撕了一塊烙餅，放在嘴里嚼了嚼。“你看那八條鎖鏈眼熟不？”

“跟關你的籠子一樣的材料？”

莫千秋尷尬的咧了咧嘴，笑罵道“趁老夫這會兒嘴勤，有屁快放！”

“這老瘋子是誰啊？”

“他是我們那一代人里面用刀用的最好、最有希望‘超凡入圣’的一個。”

“怎么成這樣了？”

“當年的義氣之爭，強行進入圣虛境，最后走火入魔，落得現在這步田地。”莫千秋神色有些黯然，自言自語道“執念太重啊。”

不等杜白蓮再發問，莫千秋就自己講了起來“當年他走火入魔后，經常失去理智，嗜血成性，成為世間一大禍害，后來當時的江湖各宗八大宗師聯手將其鎮壓并鎖在這雪山頂。”

莫千秋看了看那炳形狀怪異的刀，指著道“天下名刀第一‘玉龍’，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鎖鏈動了一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禿頭老瘋子緩緩抬頭，杜白蓮看到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眼光如刀一般鋒利。

禿頭老人顯然已經恢復神志，看到莫千秋之后愣了好一會兒，眼光閃爍，神色復雜，最后將表情定格在冷漠上。

“老成這樣了。”這是杜白蓮聽老瘋子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沙啞，冷漠。

“沒剩幾根頭發了啊？”莫千秋輕笑道，和老瘋子針鋒相對。

老瘋子也不惱火，依舊冷漠道“來此作甚？”

莫千秋伸出兩根手指“原來是一件事，現在是兩件事。”

老瘋子沒有說話，在等莫千秋說明是那兩件事。

“不過這兩件事都跟你沒關系。”莫千秋蹦出這么一句話。

老瘋子瞇起眼睛，殺意流露。

莫千秋擺擺手“省省吧，就算沒有鎖鏈，你現在也未必是我的對手，少在這詐唬。”

“受傷了？”雖然聲音冷漠，但杜白蓮還是從中聽出些許關心之意。

莫千秋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大礙。

直到這時，老瘋子才微微偏頭打量著杜白蓮。杜白蓮心里更愿意就這樣永遠被無視下去，因為老人的目光總是讓他感到有些不適。

不等老瘋子發問，莫千秋就用手拍拍杜白蓮的肩膀，炫耀道：“你看我這徒弟怎么樣？”

那老瘋子看了好一會兒，撇了撇嘴“沒什么特別。”

莫千秋白了他一眼，“不識貨！”

“你也會有收徒弟的一天？”

莫千秋沉默了一會兒“一來，確實是機緣巧合，此乃天意；二來，我如今不服老不行了，我們沒走完的江湖路，讓后人替我們走一遭。”

老瘋子猛然抬起頭，牽動著沉重的鎖鏈劇烈顫抖，他死死的盯著莫千秋。

“我本打算一年后在這里試著邁出那一步，如今我先用三年的時間好好教導白蓮，三年后再做打算。”

“你們御氣宗，暗窺天機，忤逆天意，自古便少有圣人。”老瘋子停頓了一會兒“你這種人，躲避老天都來不及，你卻偏要往最顯眼的位置湊，不怕被雷劈死？”

“你是不是被關的時間長了，你當年強行入圣揮刀劈雷劫的傲氣哪里去了？”莫千秋風輕云淡道“雖然只有三成把握，但這也是我的江湖路。老哥們兒你放心，等我成圣第一件事就是還你自由！”

老瘋子撇撇嘴“我在這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