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笑眉是妾,還是先上船后補票的那種,可以算是最正宗的小三了。如果她的生命力夠強盛,有機會遇到五十幾年后一個叫三狗子的哲人,那小娃娃會開導她,“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窮。你是打開極限的三,帶來了無窮。”
長女出生的兩月后,郭笑眉開始了長達幾十年的地盤爭奪戰。第一個加入戰局的,是麗春院的春花姑娘。她身份提不起,可是慣會伺候人,放得下,沒有郭第一的驕嬌之氣,陰平摯對她也挺喜愛,不然也不會納進府,還因此被陰老爺打了一頓板子,還定下家規,以后誰再敢納煙花女子進門,卷鋪蓋滾。
陪著陰老大一起挨打的,是陰老二。哥倆誰也不服誰,在麗春院兩杯酒下肚,叫囂著一人領了一個回家。給二奶奶作伴的,是麗春院的秋月姑娘。春花秋月以前是競爭對手,暗地里較勁不少,現在沒有利益沖突,反而好了,好歹來自同一個地方,大戶人家步步坑,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遠。
對這些其英當然是冷眼旁觀,陰老爺也有兩三個姨娘,舊例擺在那里,待遇相同,一視同仁。郭第一姨娘有的,其他姨娘也不會缺半點。她手里拿碗水跟凍成冰塊似的,端起來連一絲波紋都沒有,誰也別想說她處事不公。
不能納進門沒關系,可以出去玩就好。年底查賬老頭子又發現不對了,“怎么每個月都有這么多青樓的賬?”喝花酒還敢掛公賬?!
“是幾位爺讓他們來的……”賬房管事額頭汗都滴下來了,就知道遲早要替他們趟這雷。
陰老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兒媳怎么不管也不說,這是報復?他還沒說出疑惑,大管家先開口了,“大爺先開的頭,幾個小錢而已,大奶奶也不好不給,只讓跟那幾家說清楚,如果勾著咱家爺們砸大錢包花魁,那一個子兒都別想要。家里這兩位姨娘,大爺二爺都是用私房給的身價銀子。”
這中間還有點波折的。老鴇子堅持要拿到錢才放人,“不是信不過二位爺,只是跟貴府賬房說好的,咱不能不先去知會一聲。”真不是信不過他倆,是太相信諸葛其英真敢讓她血本無歸。這一年,他們這些外人可比陰家幾個,只知道天天逛青樓的爺們,更看得清陰家的風云走勢。
想當然錢沒有拿到,陰老大陰老二反而給將住了,為了蒸饅頭,勒緊褲腰帶也要把人領回去,何況一個花娘的身價銀子還不至于讓他們勒緊褲腰帶。
陰老爺沉默,怪誰呢?“以后不許了,蠲了這一項。”
賬房和大總管自是應下。可是不知道是都忘了還是不愿意去觸這個霉頭,沒人去通各青樓,幾位爺好像也不知道。
事兒當然就跟著來了。又到月底,各商家按著跟賬房約好的日子來結賬。青樓的賬既然陰老爺開了口,老鴇子們自然拿不到錢。怎辦?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做皮肉生意的還在乎臉皮?可陰家不能不要臉。麗春院的老鴇子帶頭,帕子一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姑娘都睡了還不肯給錢,老娘不信沒地方說理。”跑回去帶著幾個不會影響生意的花娘,坐陰府門口不走了。
換了平時陰府的門房侍衛早就炸了,哪能讓人這么踩臉,可這次他們只是好言相勸,還真不敢翻臉,跟一群老花娘在街上推搡爭吵?打死都不干,還想見人不?其他青樓的老鴇子看同行成功奪取陣地,立刻發來援軍,聲勢浩大。
這一天,南陽多少顧忌跟陰家的交情不好公然去看熱鬧老爺太太小姐少爺們,笑暈在凈房。
還好陰老爺這一天沒有出門,沒有在門口遇上,只是聽到下人的稟告,已經氣得胡子差點兒燒焦。其英忍著笑讓賬房去把那群碰不得惹不起的娘子軍打發走,一句話都沒說。倒是二奶奶和剛進門的三奶奶陰夫人院子哭了一場,傷心欲絕。關鍵是,“以后可怎么出門見人呀。”
陰家宗族的人更是心急,都等不到第二天,堵門的討債團剛走,幾位太爺親自上門,把府里幾位爺不管有沒有在外頭欠風流債,全部拖到祠堂在祖宗面前各打五十大板。陰老爺教子無方,但他是家主,得留面子,自己獨自在祠堂跪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陰家的日子平平穩穩過下去,除了各房的姨娘越來越多,難免爭風吃醋。
陰老爺撒開手不再去理那三幾個不爭氣的兒子,把孫子們都攏在身邊自己教導督促。比較令他難受的是,最想要帶的長孫陰章惟,被劃分成兩半,而且他沒撈著。陰章惟半天跟著堂兄弟們上族學,半天到外祖留侯府跟著表哥一塊兒,由外祖父親自授課。
陰老爺寫得一手好字,才干也好,但是論起學識,在陰家族里只是中上,跟留侯更是沒法比。不過陰章惟乖覺,每天下學先去給祖父母請安,如果老人家樂意,他陪著用膳,有時下盤棋。小小人兒有這份耐心,時間長了陰老爺也放下心結。孫子不是他帶大的,但是跟他親近,這就夠了。
而郭家,在收斂幾年后,又一次轟動了。別誤會,這次不是人出事,是宅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