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靠在書房的實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抽著煙。他根本沒想到，王律師和女人會一起扶著房屋的原主人，從敞開的房門中走進。

當看到三人時，男人完全愣住了，驚訝中，他手里的煙差點掉落。口中吐出的煙圈瞬間亂了，滿屋繚繞。

女人紅了臉，使勁給老公使眼色。可男人像沒看到似的，呆若木雞般張著嘴，一動不動。王律師偷瞄一眼，原主人毫無表情，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毫無感覺。

可不一會兒，李無忌竟然撇了撇嘴，很難說是什么意思。場面確實尷尬。王律師清楚房子里的變化，他生怕李無忌發火，用力清了清嗓子，許久才把男人喚醒。

男人面紅耳赤中，手忙腳亂地把煙熄滅。王律師和女人只作不見，繼續扶著原主人穿過書房。又經過一道門，進入休息室，最終把李無忌扶到了沙發上。

女人匆匆收拾完就跟進休息室，湊到男人那兒詢問。

男人壓低了聲音告訴她。“談成了，王律師同意他下樓休息。”

女人還挺興奮，“好呀，咱們‘解放’了呀，也不用擔心會出亂子了。”

男人卻沒好氣地說。“是沒亂子啦。我們也該走人啦。人家說我們對他不好，要換人呢。”

“啊喲，這可不行的呀！”女人一聽就急了，轉身去找王律師，不管不顧地叫嚷起來。

“一切都是董總吩咐的呀，我們這么盡心盡力，怎么能趕我們走？你來評評理喲……”

王律師憤怒地呵斥。“瞎說什么呢你!”

女人勉強閉上了嘴，可臉色還是氣呼呼的。她再轉頭看向房間，眼神里流露出不舍。

也難怪，這里工作輕松，環境優越，更難得還有不少的“油水”，讓她如何舍得。王律師卻滿心厭煩，他覺得這蠢娘們真就跟沒腦子似的。

可這兩口子畢竟是董總的親戚，還得試著幫幫。他琢磨了下，靠近原主人，“真不留他們了？”

“馬上讓他們滾蛋。我想喝水都沒人管，天天給我吃剩飯還經常沒飯吃……”女人在一旁聽見，又尖叫起來。

“是董總……”

“你閉嘴！”王律師這回真火了，臉已經沉了下來。男人也趕緊用力拽了老婆一下。

女人頓時羞紅了臉，又回推了他一把，但終是抿著嘴不再吭聲了。這傻娘們，可真是“二”他媽給“二”開門，簡直“二”到家了。

王律師瞪了女人一眼，繼續勸說原主人，“人是可以重新給您安排。但再找人來，一是要您滿意，二來董總也得放心。這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他們還真得再伺候您幾天。”

這話里話外都是在提醒，馬上換人不可能，這兩位消極怠工可是您受苦。

李無忌咂咂嘴，似在思考。王律師覺著有戲，又加了把勁，“現在情況不同了，要不，您看看他們表現……”

李無忌態度似乎有所緩和，看向夫妻倆。“你們想留下？”

王律師心里一喜，趕緊給夫妻倆使眼色。可沒想到倆人沒個機靈樣，誰也沒答話。

他無奈中只得出言提醒，“你們留下以后，首先得讓李總開心，還要保證把李總照顧好。”

男人這下明白了，滿口答應。“我們當成自己親人一樣照顧。”

女人也懂了，眉飛色舞，還學了句本地式的稱呼。

“對，當成親阿爹。”

可原主人卻一本正經拒絕，“別，我可不干，當阿爹挨罵。”

眼瞅夫妻倆茫然對視，旁觀的王律師只忍不住想笑。這就是地域差異了。

本地話罵人往往都是我那啥了你阿爹，或者直接一句“你阿爹的”。而能與“阿爹”媲美的，還有“叔叔”和“姑姑”。

反正沒人清楚，輩兒大為什么招人嫌。原主人倒沒在“阿爹”的問題上多糾纏，只是端起了架子吩咐。

“以后記著，吃穿絕不能給我對付。”夫妻倆都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忙不迭答應。

“不會的。”

既然保住了飯碗，女人就想表現一下，“我這就去做飯，您稍等哦。”

不料，這句話反倒讓李無忌挑了刺。“你們跟董總說話也這樣？就這么你我他的。懂不懂規矩？”

見夫妻倆滿臉的委屈，一臉迷糊樣。王律師不再看熱鬧了，趕緊提醒。“跟李總說話得稱呼‘您’，不能說‘你’，要用敬語。”

夫妻倆馬上磕磕絆絆練習，可說出來卻是“您”和“林”的音，半天也沒能說標準。

無奈中，王律師只好跟原主人解釋。“他們跟董總還真這么說。在他們老家，就是跟他們祖宗說話，也是你啊我啊。慢慢兒練吧。”

原主人眼珠一轉，像故意刁難似的又提了新要求。“我要吃紅燒肉。”

女人看著丈夫直發愁。

“這……我們不會的呀……”

王律師提議。

“叫酒店的餐廳做了送來。”

原主人馬上翻了個白眼。“那兒的紅燒肉能吃嗎？不三不四的‘胡調’。”

嘿，老家伙昏說亂花，他借機罵人。王律師心里這通別扭，心說昨兒個你還只有口湯喝呢，今兒還挑上了？就欠餓著你老東西。

不過這老小子有一點兒可沒說錯，如今飯店里那紅燒肉真不是那么回事兒。還不獨是紅燒肉，本地的傳統美食，論小吃還是菜肴，如今就沒不走樣的。

可憐的是那些來本地旅游，慕名想嘗口本土風味兒的外地游客們。更可憐的是那些土生土長，卻再品嘗不到記憶中那些地道吃食的本地人。

王律師只想應付過去，開始和稀泥，“要不給您燉點排骨？”

原主人瞪了瞪眼睛，“他兩煮的是喂豬的吧？就這，想換公司百分之十股份？你覺得合適嗎？”

整個縮胚（小氣鬼）。王律師差點兒沒被噎死，他就納悶了，這老東西剛才還病懨懨的，就跟活不過今兒似的。

怎么這會兒挑刺兒這么來勁？原主人可還不依不饒呢，他指著那兩口子，透著那么委屈。

“你們剛答應的，吃穿不對付啊？”

“這……”夫妻倆又一臉的尷尬，就連王律師也沒了辦法。得，還真讓老家伙抓住把柄了。

原主人忽然一轉頭，沖著王律師笑得很是親切。“大律師，聽口音你是本地人吧？”

王律師第一反應就是老家伙沒安好心，可又不得不應。

“對，沒錯。”果然，原主人跟著就出了幺蛾子。只見他嘿嘿一笑，“那你給我做。”

王律師差點沒把牙咬碎了。“唉？……好。”原主人點點頭，又開始挑剔著提要求，那譜兒可擺大了。

“配菜不用太復雜，隨便弄點兒土豆、豆角就行。但必須得有鵪鶉蛋，知道吧？另外肉得燉得軟爛，再來點蔥花，多放糖，少放鹽啊。”

“好嘞！”王律師嘴里答應，心里可格外憋屈。

其實本地人多數會做這道菜，倒也不難。只是堂堂的大律師被當成廚師使喚，怎么想怎么窩囊。

但為了股份，他還能怎么樣呢？忍辱負重吧。王律師還從沒進過這兒的廚房，卻沒想到一進去就嚇了一大跳。

廚房里面簡直就像從沒有人打掃過，以前嶄新的不銹鋼爐灶，現在變成了油膩的大灶，到處都是厚厚的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