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安原本笑著傾身去拿糕點的手微微一頓。她抬起頭注視著對面用很熟悉的關切目光回望她的徐星星,最后還是拾起面前那份點綴著櫻桃的精致糕點,挑了一塊送入口中。
香糯的奶油瞬間融化在口腔,好吃得她神經麻痹。
“星星,我和他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后來是我妄想、我高攀,最后自取其辱。他消失在我視野中的很多日日夜夜,我對這件事情都耿耿于懷,但是現在我釋懷了。星星,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那張讓人逐漸陌生的臉了。”
坐在她對面的徐星星,目光靜靜的落在好友身上,她身后是大片被梧桐樹稀釋后的陽光,斑駁的籠罩在她身上,淡淡的一層光暈。
朱長安還穿著出租公司統一發的制服,硬且厚重呆板的帆布材質,將她細嫩的皮膚小心包容,她只是很輕的回望自己,嘴角上揚,然后徐星星聽見朱長安用一種真正放下的語氣說:
“星星,我放下了。他適合更寬闊的天地,應該陪在他身邊的,從來就不是像我這樣只有高中學歷的出租車司機。”
徐星星嘆了口氣,語氣也是開始輕快起來:“別說這么沉重的話題了,話說安安,你給我講講你昨晚微信我說的那個奇葩鄰居唄,昨晚我睡得早,沒看到你發的消息。”
朱長安驀地覺得腦子有點大。
“還記得我上次給你抱怨吃肥腸被投訴兩次的人嗎?就是他。”
“……”徐星星簡直驚呆了:“那他還上你家蹭飯吃?是無業游民嗎?”
朱長安想起那個疏離清雋的高大背影,那雙隱藏在棒球帽下清銳執拗的眼,和那周身似乎還掩蓋不住的孩子氣,最后的印象,是他拿筷子時,修長有力的右手。
忽然不忍心有人用無業游民這樣的詞來形容他。即便是最好的朋友。
幾乎是立刻反駁:“不,星星,我猜測他是一個鋼琴家。”她伸手做出彈鋼琴的動作來。
少有的反常,讓徐星星意有所思的多看了她兩眼。
下午慵懶的閑散時光在彈指間流水般逝去,時值四點,街上的行人開始多起來,許多幼兒園也陸陸續續到了放學的時間點。
朱長安起身告辭,徐星星瞪她兩眼說了句“你個拼命三娘。”就轉身回里屋拿了一大袋新鮮的面包給她。
朱長安毫不客氣的接過,臨走前對徐星星說:“星星,我走了。”
徐星星沖她揮揮手,笑瞇瞇的模樣傻甜可愛:“下次伯父來給你送菜的時候記得多分我點胡蘿卜啊。”
朱長安點點頭。她家往上翻三輩都是農民,莊稼人以種田為生,自從朱長安跑出來開出租后,怕女兒在大城市吃不到地道的綠色蔬菜的朱父,有空時就會背著新鮮蔬菜來看望女兒。
徐星星尤其迷戀他們家的胡蘿卜,個兒大味兒甜有嚼勁,于是胡蘿卜出產的那一季,她就成天惦記著朱家的大胡蘿卜。
傍晚的生意尤其好,朱長安幾乎沒有停歇下來的時間,雖然疲累,但是看到錢的那瞬間,她就立刻精神充沛起來。
晚高峰持續到晚上近十點,期間許博陽給她打了好幾通電話,她都忙的沒時間接,開車的時候明文規定了不允許接打電話。等到閑下來,她又把回他電話這件事情給忘了。
十點后人流褪去,朱長安準備收工,這才想起給許博陽回電話的事情。剛劃開屏幕,電話就如期而至,她以為是許博陽,接起電話就自顧自的解釋。
“啊,剛才實在太忙了,我沒接到你的電話對不起啊,你應該吃過飯了吧?實在是抱歉……”
她的解釋戛然而止,因為聽筒那邊傳來熟悉又陌生的一句:“安安,我是唐致誠。”
今天下午還信誓旦旦的說要釋懷的某人拿手機的那只手忽然有點抖,靜謐的街道上,除了偶爾一閃而過的汽車輪胎摩擦在地板上的簌溯聲,朱長安竟然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自己胸腔里某個東西正強有力的跳動聲。
砰。
砰。
砰。
她穩住情緒,低聲問:“你好,有事嗎?”
唐致誠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用這種淡漠疏離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心臟猛地一抽,四肢百骸微微發疼。
他靠在墻邊,頓了頓說:“你現在在哪里?我有事和你談。”
朱長安仰起頭看著周遭墨一般濃黑的夜色,星星密密麻麻的布滿,像是最亮眼的點綴。天邊有一道銀白色的光,小時候媽媽就告訴她,那是銀河,牛郎和織女想見的希望之河。
“不用了,唐……唐教授,今天很晚了,有什么事情我們改天再談吧。”
“我們以前經常去的那家牛肉面館,安安,不見不散。”
除了初識的時候朱長安靦腆的叫過他唐教授,這還是第一次唐致誠聽見朱長安帶著那種同陌生人說話時的距離感,生疏的叫他——唐、教、授。
一字一句像鐵般燙在他心上,他意識到有個像光一樣的女子似乎正逐漸的在他生命中流逝。
他第一次用那種強硬的姿態說完這句話,不等朱長安回答便掐斷電話,頭也不回的往他們曾經去過無數次的牛肉面館走去。
同一時間,朱長安手機振動兩聲,她拿起來一看,手機正在關機界面,她想起來,昨晚忘記給手機充電,這會電量用光了。
她有些煩躁的將手機砸在副駕駛上,雙手撐在方向盤上將臉附上去,腦子里盤旋的都是剛才唐致誠說的那句不見不散。
那些被時光掩埋的少女心事,那些小心翼翼的暗戀和步履艱難的靠近,最后的畫面停頓在她果敢而孤勇的在雨夜截住他,勇敢的表白后卻在一個星期后得到他已經去飛美國后的震驚和絕望。
憑什么我的喜歡要被你這般踐踏,憑什么我要被你招之則來呼之則去?
她往方向盤上用力一砸,去******不見不散。
隨著汽車突兀的響起一聲刺耳的哀鳴,朱長安淡定的看一眼放在喇叭上的手,果斷熄火,肚子適時抗議,她解開安全帶,管他的,先填飽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