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羅寧與安杰娜的交易，已經過去三天。卡斯并沒有救治好羅寧的意思，自從羅寧從昏睡中醒來，在得到羅寧的謊言之后，藥物的治療便就此中斷。

或許是出于安杰娜的秘密勸阻，卡斯并沒有將羅寧殺掉用來祭祀他們的神袛，而是將羅寧隨意丟棄在房屋外面，任由他自生自滅。

“斷裂的骨頭已經在開始漸漸連接，肌肉和經絡生長的比想象中還快，那女巫看來對那個地方看得很重！”

羅寧躺在角落，臭氣熏天，他已經很久沒有洗澡了！對于身體的情況，他能明顯感受到在迅速的好轉，不過他不敢表現出來，女巫安杰娜的身份在這個村落似乎是一個秘密。作為盟友，并且是羅寧如今的護身符，他并不會蠢到要去揭破她的身份。

但伴隨著身體的恢復，逐漸的不安更加強烈，女巫，無論在哪本書中，她們都是心腸歹毒不擇手段的第一人選，羅寧知道，如果不是這交易的束縛，或許安杰娜根本不會瞧一眼自己，或許提議將自己殺死，對于殺死外來人，想必村落中每個人都興致勃勃。

“咦！你還活著？”

一個聲音驚醒了思考中的羅寧，羅寧轉過頭去，一個年輕大漢正驚訝的望著他。有些眼熟，羅寧記憶中瞬間出現了一副畫面，前幾天在自己昏迷前一刻，正是看到了面前這人，還有另一人，雖然那人不在。

“我叫盧達，是我救了你，你記得嗎？”盧達今天巡邏村莊，他被一個名叫伯恩的老獵人替換了下來，村落周圍那個游動的怪物，他兩天前見過一眼，被嚇的不輕。在村莊內巡邏，顯然更輕松，更適合他這樣的年輕獵人。

羅寧望著他默不作聲，他知道面前的人或許才是讓他沒有昏死野外的救命恩人，但如今這個時候，即便隱藏的再好，虛弱的聲音也不會模仿出來。說話，便會暴露他的傷勢情況，獵人對于一個人的觀察能力，比之軍隊中的伺候把握得或許更加清楚。那是逐漸養成的習慣，如果獵物在關鍵時候臨死反撲，勢必會讓獵人成為獵物。

“你或許活不長了，我不會再救你！不過，如果外面那東西真如村里有的人猜測一般是你引過來的，我會第一時間將你殺死，親手送入山林中，安息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的亡魂！”盧達見羅寧不說話，換了臉色，長槍直接劃過羅寧的喉嚨，僅僅差兩根手指的距離，羅寧便會被穿破氣管。一番警告之后，盧達這才離開，顯然對于看起來依舊離死亡不遠的羅寧，他不會在無人吩咐時對一個生命走近邊緣的人多此一舉。

當然，如果他能看穿羅寧內心的想法，他定然會毫不猶豫用獵槍刺破羅寧的生命。

自始自終，羅寧沒有出聲去提醒這個救命恩人速速離去，沒有告訴盧達那怪物的具體情況，沒有開口說一個字。蒼白木訥的眼神，才是如今最好的偽裝。

“咕咕咕……”

漫長的下午過去，羅寧終于等來了那只黑烏鴉的到來，它嘴里銜著一個小瓶子，里面是花花綠綠的液體。黑鴉，不詳與瘟疫的象征，偏偏卻是巫師的鐘愛。

“我們多久出發？我這邊已經準備完畢，你的傷勢我比你更清楚，單單行走帶路，早已經綽綽有余！”黑鴉的眼睛發出血紅的光芒，聲音從它的嘴中發出，羅寧不用聽也知道，這是安杰娜的聲音。這黑鴉，正是那位女巫用巫術培養出來的邪物。

羅寧接過瓶子，一飲而盡，只感到神采煥發，隨手將瓶子丟在一旁，望著黑鴉，不再如在其他村民面前一般虛弱不堪，倒是容光煥發。

“你似乎很著急的樣子？”羅寧擦了擦嘴，目光盯著那黑鴉的眼睛，并不懼怕，“老實說，這液體藥物的味道遠比它的顏色還惡心！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我的腦中多出許多東西，如果你能對付村外的那黑暗騎士，我隨時都可以帶你過去！”

“你在消遣我？”黑鴉發出尖銳的叫聲，仿佛在表達安杰娜內心的憤怒，“記住，我能救活你，也能讓你生不如死，被噩夢纏身！配制這藥水，我已經花費了代價，不然，即便你能從那黑暗騎士的爪牙中逃脫，依舊擺脫不了一個女巫的惡毒怨念！”

“不不不！”羅寧站起身，揮動了下四肢，一股陌生且熟悉的力量游蕩在他全身，這種感覺，用他的話來說，很刺激。羅寧撥開亂做一團的長發，平淡道：“我不知道你找的地方到底是不是我去過的那里，如果是，我只想說你該有多么的不幸。無論那里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你，你必須先除掉外面那只黑暗騎士，我的故事中有一位領主帶領著我們，你仔細觀察，不覺得對一個一階惡魔而言，村子外面那只黑暗騎士的盔甲與配劍都或許奢侈了嗎？”

頓了頓，羅寧收起輕浮的語氣，目光炯炯如炬，接著道：“摩思諾領主，成為了那只惡魔的奴隸，他被惡魔派遣出來殺我們所有見過它的人！”

“惡魔？”安杰娜稍微一頓，對于羅寧的話，她不敢太過相信，自始自終，她就不愿意相信羅寧的謊言。

“對，當山巒破開一條通往地獄的道路，城堡顯露出世人的痛苦！”

“沒錯，沒錯！就是那里！”黑鴉振動翅膀離去，安杰娜沒有再糾結任何事，羅寧能充分感受到她內心的激動。

“路口的兩句話，已經讓這個巫婆瘋了！”羅寧如此思索，最后發現不是，只是讓化作黑暗騎士的摩思諾先一步泯滅，替自己消除了一個莫大的隱患。

“嗷！”羅寧突然背部翹起，雙眼發紅，指甲瘋狂的生長，“人，真的可以成為惡魔嗎？”

安杰娜的藥水起到了催化作用，黑暗騎士死追不放的原因，即將浮現出來。羅寧苦苦忍受這變化帶來的痛苦，渾身是血，仿佛在浴火重生。

“不行，我不能在這里！”身體的變化越來越強烈，仿佛萬千蟲子在撕咬拉扯，將一個活生生人，打造成惡魔的模樣。羅寧對于如此變化，并沒有過多的驚恐，反倒是血紅眼中露出期待良久的神采。

這是整個村落最邊緣的一間房子，陳舊，腐爛，簡陋。羅寧猶如一只老鼠般躲躲藏藏，他不想引人注意，他如今的模樣，比之惡魔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你是誰？魔鬼，魔……”

女人驚恐的聲音戛然而止，剩下孩子的哭泣。原本羅寧以為這偏遠的角落不會有人居住，卻錯誤的估計了人類的繁衍能力，不過還好，那婦女已經睜大了瞳孔，再也講不出話了，兩個襁褓中的孩子，被她死死抱在兩側，發出嬰兒的啼哭聲。

“吵死了！”羅寧原本柔和普通的面孔此刻猙獰無比，青面獠牙紅瞳，身體猶如野獸一般趴在地上。被撐破的衣服之下，還在陣陣不規則的鼓動，一根根倒刺森然鋒利，開始緩緩在他背后聳立。

兩個嬰兒或許是看到新奇恐怖的一幕，逐漸忘記了哭泣，幽幽的瞳孔呆呆的望著羅寧的變化。

“啊！嘶！……”想要大聲發泄此刻的痛苦，又被羅寧生生忍住，如果引來村民，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還，還有多久？”

時間在逐漸過去，羅寧在生生忍受，幾度昏迷的睡意席卷而來，羅寧便會咬破舌頭，提醒自己不能睡去。這是一場掙扎，也是一場惡斗！

當一切風平浪靜下來，一個頭生牛角背負骨刺的類人惡魔彎腿站立在這房屋正中，他的眼睛并不呆滯，血紅的火焰時亮時滅。

“這，就是我？”

無法相信，野蠻人的婦女不會有鏡子，所以羅寧只能伏在水桶前，打量著自己如今的模樣。

“看來，此行是對的！我辛辛苦苦卷入摩思諾的軍隊，伴隨他不惜生命危險踏入銀牙山脈深處的幽暗之地，見證了惡魔，殺死了惡魔……”內心的狂喜被羅寧很快壓制了下來，他忽然臉上綻放起笑容，“摩思諾！”

“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羅寧嘴里沒有念動任何咒語，身體又開始瘋狂的蠕動，片刻不到，他又恢復到了先前人類的模樣，不過由于衣服先前被撐破，只能裸露著身子。

“嗚嗚嗚，呀……”兩個嬰兒啼哭聲響起，興許是覺得不再有趣了，又興許是察覺了他們母親的死亡，開始悲鳴。但嬰兒的思想到底是什么，或許只有他們知道了。

羅寧隨手扯下那婦女的獸皮外衣，簡單的披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手提起一個嬰兒，左右環顧起來。

“真是丑陋又可愛的模樣，你們是見證偉大羅寧·尼古拉走向惡魔之路的人，所以，我并不會殺了你們，反倒是會為你們祝福，愿你們成長下去。”羅寧又輕輕將他們放下，放在貼近婦女胸前的位置，即便村名發現他們晚了，也不至于餓死。

……

深夜，有男人的悲慘聲音傳出，驚動了卡斯部領以及村落里安杰娜等諸多長老。

“部領，依芙是一名好獵人，她對野蠻神的侍奉從未斷過，為什么，為什么她會這樣？”男人懷中抱著兩個嬰兒，正吮吸著自己的手指，聚精會神。

卡斯只覺得一陣頭大，外面那怪物還在不停的周旋，窺視著村落中的一切，如今村落內又出現這樣的事情。他很想告訴面前的族人婦人是被那怪物殺死的，但這樣的睜眼瞎話沒人會信，那個名叫依芙的族人明顯是被人類掐斷了脖子而亡。

“卡拉古，你將兩個孩子放下吧！安杰娜先知會禱告野蠻神，替你尋找到真相！”卡斯嘆氣，安慰面前的族人。

安杰娜緩緩上前接過嬰兒，先知，是她在村落內的職位，與卡斯的地位相當。

……

羅寧的身體淹沒在柴草中瑟瑟發抖，邊上畜牲的糞便發出令人惡心的臭味。

“是你殺了那女人，為什么？我不是說過，在出發之前，你不允許在村內造成恐慌！如果他們不能齊心協力，難道你真的指望一個剛剛恢復了些許魔力的女巫去對付一個真正的一階魔物？”黑鴉撲打著翅膀，語氣不善，滿口責問。顯然，安杰娜正在為羅寧的一面之詞，努力要消滅那黑暗騎士。

“我知道你很辛苦，尊敬的女巫大人！”羅寧隨口吃點別人施舍的肉干，并不嫌棄這里的惡臭，“只是，如果我告訴你那女人已經被惡魔占據了思想呢？你還認為我的做法是錯誤的嗎？”

“我只能相信了！”黑鴉離去之時，帶走羅寧身上的獸皮衣服，那是屬于那婦人的，必須毀滅。雖然安杰娜不知道羅寧為何會這樣做，但去到那地方之前，羅顯然對于她而言很有用處，至少比之那婦人有用。

“真是愉快的一天！”在無人之時，羅寧摸了摸胸前，一塊紫色胎記浮現胸口，如果仔細觀察，那其實是一滴拳頭大小的血滴形狀，里面刻著無數密密麻麻小字。

“收獲，付出！”羅寧不由得想起了女巫安杰娜最開始勾他話時說的那個半惡魔的傳聞，自嘲起來，“我如今算是惡魔，還是人類呢？”

“其實，我還是人罷了！得了得了，該回去，這一出來，就是整整兩年，亞索大師應該發現我偷了他珍藏已久的那本書吧！”

羅寧的目光開始飄忽起來，他的過去，只存在于記憶中，唯有自己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