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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時序家族

“有人說,你是奔騰的水,遠逝而去……”

在烏光將明珠帶入虛空那一刻,她就隱約聽到屬于提丁的哭聲,到了現在,少女終于明白這是預兆,是災厄的宣言。

“有人說,你是脫韁的馬,尋之不回……”

一分半鐘!命運為何要開這種惡意玩笑,明珠把手按在傷口,滾燙血流繞由指縫流淌,為什么堵不住!回去,回去啊~

“在我眼中,你是斷續的圓,起點,是即將到達的終點。”

神術蒼白的閃動,一遍又一遍;淚珠滲出蒙眼的白布,一滴又一滴;為什么?為什么,口中念誦的咒文像送行的話語,明明心中說著不要,不要!

“明珠!”提丁按著少女雙肩,強制將她拉了起來,“別這樣,重復的施法只會傷著你自己。如果海大哥還清醒,他就是死,也不愿看著你這樣。”

“放開我,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明珠,冷靜點,聽我說!我們還有機會,想想船長說的話,活著的神術!”

少女呆住了,然后瘋狂的抓撓起頭發:“我想了,一直在想,可我不明白。”

提丁試著啟發:“你覺得自己神術的本質是什么?”

“時間!”明珠毫不猶豫答道。

“可時間又是什么?在你心中,你是如何去識別它的。”

“奔流的水,脫韁的馬……”明珠有些慌亂。

“甩開這些咒文,它們全是無用的比喻,想想時間是什么,它很特別,特別到全世界只有你一人擁有!”

“我自己的?我自己的……”明珠拼命回想,可腦中亂作一團,海蒙德暈迷前說的話不斷浮現。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可這句話總會滲在各種聲音里出現:風聲說:“你不是我親妹多好”;水聲說:“你不是我親妹多好”;甚至她自己的呼吸……

“可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誰?”明珠心底尖叫,她的世界是空洞的,黑色的。可海蒙德不同,他好動,他開朗,他能看到五光十色的東西。妹妹從來沒有想過永遠與哥哥呆在一起!雖然從記事起,妹妹便被他拉著,熟悉他手上每一條傷痕,每一個老繭;雖然從記事起,妹妹就伏在他背上,枕著他肩膀,熟悉他汗水的味道;可這都是習慣的依賴。

明珠很清楚,自己撫摸哥哥臉龐的感覺。那是在復制!將他一點一點畫在黑暗的世界中,然后把自己當作他,欣賞他所看到的風景。

“僅此而已啊!”通達的心,令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明珠的世界重新空洞起來。她開始沮喪,特別的,自己的,除了黑暗,還有什么?別人都說她美,可無次坐在鏡前,無數次摸過這張被夸贊的臉,她都無法勾勒自己的輪廓。

“明珠,你的力量是屬于過去的,想想過去!”

過去?黑色,暗淡無光,是不存在,是虛無,既然都己經過去,還有什么可以挽留?

提丁發現壞事了,少女身上散發的力量變為黑色,有著死寂和腐朽的味道。“該死,怎么會這樣,明明按著儀式來的!”不知道這儀式所謂何指?

“對了,對了,明珠,你的神術為什么殺不掉船長?”

過去不可挽留,所有的都會消失,為什么船長還在,為什么時間的力量無法將他抹去?這樣的時間是不純粹的!但……為什么要純粹?!

明珠醒了,屬于她的時間不應該是絕對的!過去也好,現在也罷,統統是區分的稱謂,而不是絕對的歸類和站位。

過去可以是終結,如那化灰的骸骨;

過去也能是現實的補充,像船長、像金獅號;

過去更是未來的傳承,不然她現在所追尋的線索又該從何而來?

少女的氣息由純黑變為黑白摻雜。這在提丁是極其恐怖的事,他不敢想象明珠力量錯亂會怎樣?他想拯救,但無計可施,僅有吞咽唾沫,小心問道:“明珠,你還沒看到屬于自己的圖案嗎?”

“我看到”少女笑著,半露門牙,險些閃瞎提丁雙眼。

是的,她看到了,就在十二歲獲得神術的那夜夢中!

“你也想看看嗎?”明珠攤平手中鐵冊,封面的雙魚開始游走,這次不是單純的旋轉,而是逐漸鮮活的過程:魚嘴開合,魚須飄動,魚鱗一片一片從單純的花紋掙脫,純黑和純白如玉一般光潤。雙魚擺尾彈出鐵冊,瞬間放大十倍,用頭親昵地拱了拱明珠,圍著她轉了起來。

咒文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語言在少女流淌,提丁能從中聽到他聽過的所有音色;黑白雙魚身后騰起煙霧,煙霧里不斷變化出所有他見過的影像。但他沒有太多吃驚,反而對這些事物的出現,感到欣喜,很快又化為驚恐:

明珠身后放出光明,顯化出華美鐘表。鐘的邊紋由最高處的烈日白云,向下走到花草人獸,繼續是山川水流,最后落入地底墓場;十二個刻度都在變幻著,或是風和日麗,或是地動山搖,可見陪嫁的紅妝,也能見出殯的橫棺;鐘心立著雙面的女子,她的雙臂是指針,至少曾經是這樣!

因為明珠向后靠去,與女子閉眼的那一面重合!少女攤開了手臂化為另外的指針,并逆向撥動了一個刻度。

……

旅法師用盡了虛幻神國的力量,在六個時辰的回復期內,召不出任何航海工具。三人不得以留在原地休整。為了避免被其它娜迦發現,海蒙德在礁石裂縫中,鑿出外窄內寬的洞穴,將旅行帳篷放置其中。

進入帳篷,明珠說是太累直接去了臥房。海蒙德看著妹妹關閉的房門半晌,長長嘆了口氣,把自己埋入客廳的沙發里。提丁就坐在他身邊,佯怒道:“我的大舅哥,你太卑鄙了,居然用乍死表白。”

“唉!我還不如真的死去好。現在都不知道如何與明珠相處了。”

“以前怎樣,現在還是怎樣唄!”提丁猶豫了一會,低聲說:“我告訴你啊,你和明珠也許真不是親兄妹。”

海蒙德不驚反怒,揚手作勢要向提丁拍去。

“我都快煩死了,你還在這開玩笑。”

“不,我是有證據的。”法師從手包中拿出金黃藥劑,指著它說:“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時序家族嗎?他們人丁稀少,最怕子嗣有個三才兩短,家族成員出門大多要求其他古貴族同行,而且為了預防意外發生,他們會向其它古貴族贈送這種……”提丁再次搖了搖藥劑以示強調:“只有時序家族成員服下才會有效的藥劑。當時你重傷,我給你服了,卻沒有半點效果。”

海蒙德一下來了精神:“可這藥劑對明珠有效!”

“還有啊,今天為了救你,我按時序家族引導新成員覺醒的儀式詞,向明珠發問。”

后面的話不必再說,海蒙德能坐在這,足以說明引導的成功。

“難道她真不是我親妹?!”大漢說這句話時,心里是即高興,又難過,亂七八糟,一踢糊涂。

“你大她那么多,難道一點小時候的記憶都沒有?”提丁好奇發問。

“X你大爺的,我只大明珠一歲零二個月。”海蒙德聽不得別人說他老了。在艾特威爾,如果哪家小孩叫他大叔,就得被吊起來打PP。

提丁瞪著眼將面前壯漢上下打量,然后說:“大一歲也好,大一天也罷,你都是我的大舅哥!”這是要定下名分,免得夜長夢多。

海蒙德“嘿嘿”一笑:“你做夢。”

“哎~你這人怎么這樣,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報料了。”

“愛說不說,又不是我求你的。”

……

話又回到明珠的力量真正覺醒的那一刻!地點是大陸東部平原腹地。

長勢良好的早稻一片碧綠,春天微寒的風兒翻起綠浪,送往位于田野中心的貴族莊園。這是很常見的四方形莊園,并不高的白石圍墻爬滿了綠藤,藤上開著橙紅色的花兒,像一罩罩小燈籠。墻內綠草、鮮花和灌木組成迷宮似的花園,分和四塊,將一棟品字形的建筑環繞。

這個莊園及周圍千畝良田,屬于姓式為泰蒙的鄉下貴族。他們深居簡出,也很少召開舞會,周圍的貴族只當這是個沒有上進的低調家族,可誰又知道這紅頂白墻琉璃窗的府邸下方,有著數層密室,并如法師塔一般,布置著元素池和傳送陣。

在最底層,確切說是底層巨大法陣連接的半位面中,有一面白墻,它的寬和高都消融在七彩氤氳里,肉眼能見的只有九米范圍。或者說,傳送門指定的這個地點,僅允許看到墻面此角,來人一旦更換位置,便被送回。

此時,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雍容華貴的婦人正緊張的盯著墻面,那里鑲著一面鐘表,外形與明珠身后顯現的一模一樣!它正是泰蒙家代代相傳的神器,時序之輪!因為它,這個家族在古貴族中還有另一個稱謂:時序家族。

婦人眼中銀光退去,她搖了搖頭,好似這樣做,能甩去身上的疲憊一般,她對老人說:“父親大人發現圖微閃爍的原因了嗎?”

老者沒有答話,他的意識還在時序之輪的鐘面穿梭,紛繁景象撲面而來,尸骸、斷兵、硝煙、獸潮、天災……直至一道光貫穿天地,將他逼退。

“唉”老頭點動手中拐杖,搖頭嘆息:“我也找不到原因,但看到藍德大陸前所未有的亂象,一會通知下去,讓其它古貴族早做打算。”

“是!”婦人說道:“對于某些人而言,這可是個好消息。”

“哼,別人怎么想我們管不著,但你得管好自己的丈夫,我們家族在你這代就你一個獨苗了,萬幸你們爭氣,生了兩個兒女。”

“是三個!”女人神色有些黯淡,“四年前的情況與今天類似,父親大人,您說會不會是她?”

“唉!”提到這不被承認的第三女,老人也滿臉唏噓,“若你不是女兒身,我真的懷疑是你家那口子有了外遇,才會生下這個冤孽!我們族人萬年受神器庇佑,每一位子孫降世必有預告,她例外,這種變數怎敢留在身邊。”

遠在南海,完全不知自己被議論的明珠,正向提丁問道:“你也想看看嗎?”

“父親,你快看神器!”一條純白錦魚從鐘頂烈日鉆出,他逆著時指向下游去,經過底端死寂墓場時,又一條純黑尾隨躥出,兩魚貼著鐘沿追逐,越變越大,最后塞滿鐘面。此時一柱光由墻頂射下,穿透腳底幽暗,明珠身影出現在神器前。

與此同時,時序之輪的虛影也在明珠身后顯現。這正是提丁驚恐的原順!他在古貴族圖鑒上見過這個神器圖像,卻從沒聽說時序家族的人,可以將它召喚出來。

婦人望著明珠虛影,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唇,無聲的淚開始流淌。一眼,只需一眼,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就讓她知道,這是她親手拋棄的女兒。而老人手中拐杖也在震驚時落入腳下氤氳,傳送不見。

明珠身子后靠,與神器上閉眼女人重合。光柱擴大,顯出斷裂冰層,及冰層上滿臉驚恐的提丁和面色灰白的海蒙德,稍遠的海面上,無頭娜迦尸骸在漂浮……

“她想救那位將死的男子!”老人與貴婦對視一眼,無法相信,要知道泰蒙家的時序之力只能預測未來。

明珠動了,她攤開雙臂化為指針,然后,逆向的擺動。

“嘀嗒”時鐘走動發出的普通聲響,可落在老人與婦人耳中,與驚雷無異。距上一次神器走動有多少個世紀了?光柱里的影像突然定格,然后猛的坍塌,沒有華麗光效,也無聲色鋪墊,就這么迅捷的收縮,瞬間的全黑重啟,垂危大漢正茫然坐起……畫面到此消失。

“找,一定要找她回來,通知波西亞,就說找不回他妹妹,他自己也別回來了。”老頭此時再無任何形象可言,像只燒了屁股的老猴躁動不安。反是婦人還有幾分理智,說道:“她們在大海上,怎么找啊,我們無法看到自己族人的未來。”

“你蠢啊,旁邊站著托雷斯家那個不成氣的小家伙嗎?看他的,看死他。”

聽到這,婦人望向父親的眼神充滿埋怨,“當初要丟棄她的是你,現在吵著一定要找回來也是你,她是你女兒身上的肉,不是利用的工具!”當然這些話她不會說,生在貴族家,個人的愿與不愿很多時候無關重要。

“父親大人,我,我想親自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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