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小丑伐亞只淡淡一笑,他倒是聰明,將身一仰,便彎成九十度,由著那股球體從頭頂上呼嘯而過,直撞到他后方的巖壁上,方才回頭瞧了一眼,心底卻猛地生發(fā)出一種欽佩之情,可這種對仇敵略有一分肯定的態(tài)度只停留了不到兩秒的時間,他便飛也似地轉(zhuǎn)過頭去,凝神帶怒,并交叉雙掌,從身體左右兩側(cè)向腹部正中聚氣,前后暗暗運力,“找死!”,一排濁浪一般的黑沉色氣團,即如一條出海的蛟龍,挾風裹雨,朝著尼娜洶洶奔去。
可尼娜的心,似乎全跑到皮諾克那里了,她雙唇焦裂,面頰青白,一臉木然地矗立在原地,就跟一具丟了魂兒的軀殼似的。
黑沉色氣團毫無半點誤差,不偏不移,正中尼娜的腹部。
“啊”,一聲苦叫后,尼娜才緩緩地回過頭,但見她神情憂悒,低眉直視著那股噴薄而來的氣團,任由它所積聚住的全部力量不落分毫地注入到自己的腹部,柔軟的身子也不由地向前一撲,快要栽下去的時候,又猛地在半空中晃了晃,便沉沉地朝后躺倒。她長發(fā)爆散,雙眼濕潤,臉頰滾淚,痛苦不堪地看向已微微閉著眼的皮諾克,隨后,就如一只被射落了的天鵝一般,呯地一聲,徹底墜落在地。
“尼—尼娜!”,微閉著眼的皮諾克似乎早預見到這個場面,難免悲從中來,他抱腹痛喊了一聲后,便從辛丹綺的懷抱里奮力往外掙脫,拼命地朝著尼娜所在的地方匍匐著向前挪動。
“大哥哥!大哥哥!……”,辛丹綺一見皮諾克竟會如此奮不顧身,只好暗自把那種原本要故作驚訝的嬌羞表情從嘴角邊飛快地抹掉,一下之間,倒變得乖巧萬分,就跟一只落到陷阱里的兔子似的,跟在皮諾克身后,一聲聲地遠遠地叫喚起來,和幾分鐘之前尚還在皮諾克眼前耍著嘴皮子的那個狡猾的小姑娘相比,已完全判若兩人。
“哈哈……”,伐亞連聲大笑,“哼,也太不禁打了,大小姐!”,他懷抱雙臂,低著頭,萬分傲慢地站到了皮諾克三個人所在地方的上半空中一朵薄云上。
“諾克!諾克!……”,墜倒在地的尼娜仍在拼力掙扎,她不住地側(cè)身抬頭,可又似乎抬不起來,只好胡亂地朝著皮諾克發(fā)出聲音的地方連連招手,“對—對—對不起!……”
皮諾克掙扎了好半天,才勉強爬到尼娜的身旁,他的雙眼依舊很難睜開,但從打死都不肯完全閉合的細縫里,他還是特清晰地看到了一身是血的尼娜,不知何故,他內(nèi)心揪揪地疼痛,“啊!”,一聲相當痛苦凄厲的咆哮過后,他便慢慢坐直上半身,將尼娜慢慢扯拉過來,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雙腿之上,“尼娜!尼娜!……”,皮諾克按住尼娜的額頭,一個勁兒地呼喊。
辛丹綺也垂下頭,半蹲在皮諾克的身旁,小女孩的眼眶潮濕,癡癡地看向在皮諾克懷抱里的尼娜,似乎她也極不情愿看到眼前這幕慘象,不禁掩面落淚起來。
雨水依舊不緊不慢地從天墜落,厚重的陰云左右飄忽,仿佛地上的一切與它毫無關系。
“諾克,對不起!”,尼娜艱難地抬手拂了下皮諾克的臉龐,勉強吐出幾個字。
“不!不!不!”,皮諾克朝天大喊了三聲,便猛地一埋頭,緊緊抱住了尼娜,痛哭起來。
“諾克,我們——我們——是不是朋友?”,尼娜圓睜著晶亮的眼球,目光柔軟又明凈,她全身在蠕蠕抽動,毫無血色的雙唇一翕一合,整個面色甚是煞白,但一絲淡淡的微笑又悄然流動,仿佛是故意要惹起他人的更多憐惜一般。
“是!是!是!”,皮諾克慌忙貼附到尼娜的耳際,連連痛聲道,“我們是朋友!我們是朋友!朋友!朋…友…”,他的雙手緊抓住尼娜的雙肩,泣不成聲,悲慟已然難以言表。
“嗯”,尼娜輕輕換了口氣,身子又微微抽動了一下,就睜大了眼,朝四下里很是看了看,那光芒立時飛轉(zhuǎn),但只深情飄動了一瞬左右,便匆匆謝幕,細長的眉睫就像屋檐上被打落掉的冰墜,一顆不少地慢慢滑落,隨后,整個頭部便從皮諾克的懷里往下脫落,似乎再也無法被提拉起來。
“姐姐,姐姐!”,辛丹綺不由地失聲驚叫了兩聲,“伐亞,你太卑鄙了吧!”,便騰地一躍而起,伸展了雙臂橫擋在皮諾克和尼娜的身前。
“我卑鄙?”,伐亞用粗大的拇指拂了下晶亮的藍鼻子后,不以為然地反問了一句,“費洛明薩·尼娜大小姐,請您老別裝了,好嗎?”,他壓低聲音,眼珠子一黑,朝著躺倒在地的尼娜大吼了一聲,“趕快滾起來吧,美人!”,音調(diào)嘩地拉得好長,尖細地簡直像一只發(fā)了情的母貓。
“你放肆,小丑!”,還沒等尼娜做出反應,壓抑著心頭怒火的辛丹綺已經(jīng)憑空蹭出數(shù)丈高,“閉嘴!”,小姑娘厲喝一聲后,便探出雙手,緊緊地捧住自個兒的腦袋,發(fā)了瘋一般,開始念叨有詞。
“放肆嗎?可愛的小姑娘,你要不要嘗嘗啊?”,小丑伐亞輕輕一閃身,便端正了口氣,忽地轉(zhuǎn)換到辛丹綺的身后,“去死!”,他立時高抬起粗壯的大手,像要劈開一塊木頭一般,朝著辛丹綺的腦后,狠命地一掌劈了下去。
但伐亞這一掌僅僅下去了不到半尺的距離,便被硬生生地彈了回去,還差點倒栽了個跟頭,險些從那朵薄云上跌落下去。
“呃,有點能耐!”,伐亞慌忙一閃身,暗自里卻埋頭嘆了口氣,在半空中有如急電一般一陣亂竄后,方才轉(zhuǎn)面微微一笑,溫柔地遞上一聲,“小姑娘,可不要多管閑事哦?”
辛丹綺完全不作理會,只一個勁兒地繼續(xù)念叨著她從她父親那里繼承到的這幾招魔法,就朝著伐亞似要開溜的方向緊緊撲了過去。
“小姑娘,你真要多管閑事嗎?”,伐亞疼痛難當,不禁高吼了一聲,便如一只被彈開的玻璃球,騰地跳進了半空中正停留的某一朵陰云中,不見了。
大地又出奇地靜,什么聲音也沒有,只見大顆大顆的雨滴就像滾珠一般,嘩嘩啦啦地從半空中不住地墜落下來,辛丹綺住了口,不禁張大了眼,好奇地仰頭朝天上看去。
“小心!”,尚有一絲氣息的尼娜忽然從皮諾克的身上坐將起來,張口大喊了一聲后,便又癱倒在地。
“大地毀滅!”,只見半空中霍地一聲巨響,一道電光般的超強氣團直直地劈砍下來,“去死吧,巴蒙公主!”,那氣團殺氣騰騰,怒氣滔滔,更有一張故作可愛的小丑臉隱隱地在它的末端冷冷地發(fā)笑,奸險無比的伐亞像從半空中突然得到了什么力量似的,絕版無情地朝著地上的幾個人狠狠地撲了過去……
……
“你醒了?”
皮諾克慢慢睜開了眼,不過還沒等他看一看他頭頂上的一盞老雕模樣的掛燈,一張笑靨如花的腦袋就已在他有點疲累的眼皮前搖晃了開來,那正是一貫露著兩排潔白利齒的辛丹綺。
皮諾克不禁覺出一絲驚喜,連連點起頭來。
“他終于醒了!”
又一種像是很熟悉的聲音無比歡快地遞進到皮諾克的耳中,緊接著便是一陣疾步,好像跑開了,皮諾克已經(jīng)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辛丹綺,可不知怎地,他更想去看一看發(fā)出第二種聲音的人,但卻死活轉(zhuǎn)不過頭去,“她——她——她……”,他張大了口,可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這——這?”,皮諾克立時覺出萬般著急,不住地晃動著眼珠,朝辛丹綺瞪了過去。
辛丹綺呢,好姑娘,撲哧一笑,差點把嘴里的唾沫星子全噴在皮諾克一臉焦慮的臉上,“呵呵,大哥哥,你是要說這個吧?”,她還是咯噔一笑,指了指被安置在一張巨大木床上的皮諾克。
“嗯…嗯…嗯…”,皮諾克仍眼睜睜地盯著辛丹綺,死命地點起頭來。他終于發(fā)現(xiàn)出自己的整個身子完全動彈不了,只頭部還可以上上下下點一點,而雙手、雙腳倒好像全無知覺,不禁慌神突起,緊跟著,連額頭上也慢慢滲出若干濁濁的汗?jié)n來,并順著他的雙鬢不停地朝后脖頸處流了過去。
辛丹綺看著皮諾克如此這般干著急,不禁又是一通好笑,“呵呵,剛才那個是尼娜姐姐,瞧你關心的!”,她撇了一下淺淡的細眉,沒好意地瞪了下皮諾克。
“我…我…我…怎么了?”,皮諾克又轉(zhuǎn)動了起眼珠子,沖辛丹綺回視了過去。
“你?”,辛丹綺猛地從木床窗沿站起來,“你啊!”,她開始走動起來,弄得皮諾克也使勁兒地扭動起腦袋來,“你呢?受傷了!”,小姑娘輕言細語,“受傷了!哦,再怎么了呢?……”,她笑呵呵地抓起腦袋,還似乎要踱起步子,準備把那盞吊燈上陳年累月的灰塵全給震碎下來。
“切,難道我不知道嘛,這個傻姑娘!”,皮諾克心底暗暗發(fā)笑,但一轉(zhuǎn)眼,便隱約意識到與辛丹綺正相對的木床的另一邊站了一個人,此人不是別人,恰是又折返回來的尼娜。
不知何時,她已含情脈脈地端站在皮諾克的一側(cè),與他最初見她的那個樣子簡直大相徑庭。
他忽然發(fā)覺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喜,又隱隱在驚喜里感到更有一絲懼怕在,但他又立馬命令自己打住,只報以近乎一致的目光朝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直視過去。
“再后來,我們就被灶王薩滿爺爺救了哎!”,尼娜俯下身子,幾乎快要貼到皮諾克滲著汗?jié)n的耳際,她快速地趕到辛丹綺的前面,大聲地搶白了一句,便好像拈花一般,將一雙秀手輕輕地從皮諾克因太過疲累而肆意披散在雙鬢兩側(cè)的發(fā)際中徑自穿過,一股很有溫暖又微帶清涼的鮮美觸感立時從皮諾克全身各處的敏感神經(jīng)上如游蛇一般交纏而過。
“哦,對,對,對,是薩滿爺爺救了我們!”,辛丹綺也聽了這句,高興地手舞足蹈,“大哥哥,放心吧,你沒事的!”,她又像個大人似的,語重心長地安慰起正躺在木床上連動也不能動的皮諾克來。
皮諾克仿佛顧不得去怎么開心,他只是一臉沉悶,緊鎖眉頭,頗為疑惑地朝著尼娜瞪了過去,“你…你…你…真的是公主嗎?”,那對一向純澈清麗的眼珠子真像是一對會說話的珍珠,一刻不停地緊盯著他側(cè)邊的那一尊玉人。
可是玉人只是輕輕地莞爾一笑,便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過臉去,“丹綺妹妹,你就在這里好好看著你的大哥哥吧!”,她半低著身子,對著還在蹦跳的辛丹綺無比柔聲地囑托道。
“嗯,尼娜姐姐!”,辛丹綺便又撲通一下,坐到了皮諾克的床沿邊。
“那我可去找薩滿爺爺了哦!”,尼娜笑盈盈地撂下最后一句話,就頭也未回,徑自走出去了。
隨后,一陣噠噠的高跟鞋聲便緊跟著消失在長長的亭廊里,而有幸頻頻目睹這般妙音的綠意蓊郁的葡萄架也不禁在半空里輕輕蕩漾開來,惹得那一陣陣的清風,漸漸跑散得了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