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回莫名的滋味

第一次殺了人，龍昀渾身發顫，兩條腿有些不聽使喚，不知應該如何是好。正在這時，幾個人見自己的頭領被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給殺了，怒瞪雙目，揮刀殺了過來。

殺干尸時，龍昀心中不曾這樣害怕過，因為干尸畢竟沒有鮮活的生命，殺死它們，還有一種摧枯拉朽的快感。可是，殺人就不同了，他無論好與壞，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一個人的命就被自己這樣無情剝奪了，也太過于霸道和殘忍。

正想著，幾人已經揮刀撲了過來。龍昀把牙一咬，把眼一瞪，暴喝一聲：“你們再不逃，我的人一到，你們就插翅難飛了。”

龍昀這一聲暴喝，幾乎把所有的人都嚇愣了，驚立當場。趁此良機，那面貌清秀的將軍殺死二人，將那年紀稍長的將軍用力推到一匹戰馬上，用力一拍馬屁股，那馬馱著那將軍順著樹林的小道，一遛煙的跑了。有一個欲要搶馬追上前去，那面貌清秀的將軍一劍將那人刺死，跳上馬也隨后跑了。

龍昀心想這兩人也太不仗義了吧？這樣棄自己的同伴而不顧，也許像赤火螣蛇所說的，他們并不是劉秀的人，而是一些假冒的軍官。難道我幫錯人了？難道我助紂為虐了？

這里描述雖多，然只在剎那間。

“小兄弟，多謝了。”那穿戴著金盔金甲，手執長戟的年輕將軍說罷，看了看兩騎已遠去，哈哈大笑，大聲喊道：“兄弟們，現在可以放手一搏了。”所剩得十余人齊聲吼道：“遵命。”隨即揮舞著矛戟主動殺了過去，一場混戰就這樣又開始了。

這些人身陷包圍而毫不畏懼，竟還如此勇猛，此讓龍昀倍感鼓舞。龍昀把心一橫，揮刀殺向朝自己撲過來的那幾人，一招伏魔刀中的“大刀伏魔”，將沖在最前面的一人攔腰砍斷，身子一轉，一招“連環奪命刀”，連砍在三人胸口，頓時倒地喪命。

另外兩人趁機舉刀砍向龍昀后背，赤火螣蛇伸出頭來，朝二人怪笑幾聲。那兩人見狀，驚喊一聲：“活見鬼了。”隨之嚇得刀都掉在地上，轉身就跑，眨眼間已跑的無影無蹤。

那些他們的同伙見二人只喊了一聲“活見鬼”，就跑得人影全無，又見自己的首領已死，也無心再戰，頓作鳥獸散，趁亂搶了馬匹，四處奔逃。

那穿戴著金盔金甲，手執長戟的年輕將軍走過來，向龍昀一拱手，急道：“小兄弟，大恩不言謝，容日后再報。”說罷，轉過身去，手一揮，率領著七八個官兵快步向原來二騎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龍昀還未來得及回禮，那人和他屬下已跑出老遠。龍昀心中納悶，一手摸著頭，說道：“這些人有些奇怪，真是莫名其妙。”

“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那將軍不知何時又跑了回來，離著龍昀三四丈遠，大聲問道。

“龍昀。”龍昀沒有心理準備，怔怔的道。

“后會有期。”那將軍旋即又轉身跑了，還隨口稱贊道：“小兄弟，好身手。”

“老弟，這東漢的人都這么奇怪嗎？”龍昀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

“大哥，他一定是追他的主子去了。”赤火螣蛇道。

“他就是主子嗎？”龍昀問道。

“看樣子，他并不是主子，而那個早先騎馬逃走的將軍倒像他的主子。”赤火螣蛇道。

“老弟，可他穿著金甲戴金盔，那逃走的二人只不過是穿著普通的鎧甲，能是他的主子嗎？”龍昀心中有所不相信，隨口而道。

“一方霸主麾下若是有心愛的大將，而好主子不會舍得自己穿金甲戴金盔，總是將這些東西賞給自己愛將的。大哥，這是戰亂時常有的事，可不能以此來判斷主仆關系。”赤火螣蛇應道。

龍昀點了點頭，說道：“老弟所言極是。不過，不管怎么樣還是救了他們一命，也應該心安理得了。這還多虧了老弟，一伸頭就將它們嚇跑了。看來，他們比那些虎狼好對付的多。”

赤火螣蛇怪笑著，卻是不語。龍昀在一具尸體上擦了擦了刀，放回背上刀鞘中，繼續向前走。

“大哥，此時為何要急著走？”忽然，赤火螣蛇問道。

“這里有上千具人和馬匹的尸體，死的東西最可怕了，還是快離開的好。”龍昀雙腿還在發顫，連忙道。

“大哥，我們即便是去了洛陽，沒有錢，去了之后又有什么用？”赤火螣蛇怪笑道。

“老弟，你的意思是讓我搜死人身上的錢財？”龍昀恍然大悟道。

“人死了，錢財帶到陰曹地府也沒有什么用，不如我們取了，還能吃飽肚子，這也未嘗不可啊。”赤火螣蛇笑道。

身上沒錢，寸步難行，這是一個實情。但是活人撈死人錢，這樣的事很缺德，說實在的，龍昀確實是做不出這種事來。

赤火螣蛇見龍昀猶豫不決，說道：“大哥，您不妨這樣，把他們身子搜一搜，有錢財就順手取走，但也不能白拿他們的錢，搜完后將他們拖在一起，然后將他們燒了，免得喂了虎狼。那些中箭而亡和戰馬就留在這里吧，附近的人看到后，倒是不用餓肚子了。”

赤火螣蛇提出的這個建議不失是一個好主意，得人錢財替人消災，取死人錢，也算是有理。

龍昀在身邊幾具尸體上搜了個遍，連一個銅板也沒有搜出來，扭頭看了看赤火螣蛇，說道：“老弟，他們怎么這么窮啊，身上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尤其是這些當兵的，身上一個銅子也沒有，真是窮得可憐。”

“富人有吃有喝，有玩有樂，誰去當兵？還不都是些窮苦的百姓，活不下去了，才走上這條路。”赤火螣蛇嘆道。

“難道窮人就只有這一條路嗎”龍昀傷感的問道。

“不走這條路，要么賣身為奴，要么去做山賊。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好的出路嗎？”赤火螣蛇幽幽的道。

龍昀聽了赤火螣蛇這一句話，不知為什么，心里憋悶的慌。窮人的命真如路邊草，那些皇帝們若是能讓窮人有飯吃，誰又會去造反呢？窮人沒有了活路，才會聚眾鬧事，才會揭竿而起。如此一個簡單的道理，這些皇帝們也許都明白，可是做到這一點，怎么會如此之難呢？

赤火螣蛇見龍昀心事重重，不言不語，輕聲問道：“大哥，您這是怎么了？”

龍昀苦笑一聲，說道：“我們那個時代是現在人口的百倍之多，百姓每天都有酒有肉，而現在大概也就是有一兩千萬人口，百姓怎么就連頓飽飯都吃不上呢？也許，這些土地都是那些地主、官僚，還有皇族中人的的，可是只要分給百姓們一點，這就足夠了，又何必逼得百姓造反呢？”

赤火螣蛇一時無語相對，默不作聲。龍昀只好搜那些穿著較好的尸體，在那個被自己用刀砍斷脖子的尸體上找到了一個錢袋，打開一看，里面竟是一些五銖錢、金五銖錢、銀五銖錢，還有一些自己不認識的錢幣。赤火螣蛇欣喜萬分，不停的怪笑著，定是心想日后很長一段時間可以吃到美味了。

龍昀又在幾具尸體上找到了一些錢，只是少些，把五銖錢和一些雜亂的錢幣用錢袋盛了，放在包裹中，而將金五銖和銀五銖放在一個錢袋里，貼身放著，這畢竟是稀有之物，自己也從來沒有隨身帶過這么多金銀。

日上山頂，來了幾個過路的百姓，龍昀讓他們幫著把尸體拖到柴堆上，那獎勵自然是那些死去的一百多匹戰馬。原來二十多里路外才有村莊，一個腳程快的年輕人急忙返回村中，喊來了村民，男女老幼的來了二百多人，還帶來了村中僅有的一輛牛車，七手八腳的幫著龍昀將尸體燒了，又將戰馬用刀割了，平均分了，這自不必多說。

龍昀問清了去洛陽的路，才知道自己走錯了道，卻是來到了高陽山附近，只是有些偏西罷了，還真是走了個圓弧。若去洛陽，則不是向西南行，而是穿過前面的路，再往東行百余里便到了洛陽。百余里不算太遠，也可以說是天子腳下，如今竟發生了這樣的事，真是令人驚奇。看來，劉秀不一統天下，流寇之患則是不絕。

熊熊烈火帶著濃濃的煙滾滾升起，夾雜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龍昀看著這些燃燒著的尸體，傷心慨嘆了一番，又看到眾百姓分戰馬的那種喜悅，心中悲喜交加，一種莫名的滋味涌向心頭。和煦的陽光普照大地，讓人感到暖融融的，可是這些已經死去且正在化為灰燼的年輕人，就是為了生存，就是為了生官發財而活得更好些，就這樣葬身在異地，連一個姓名，一丘土墳，都不曾留下。

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哀，一種怎樣的死亡？他們生命的意義僅是如此嗎？

命如草芥，死卻后還不如這野草，今天枯萎了，明天還能發出新的草芽。

龍昀辭別眾百姓，眾百姓連連道謝，幾個年長的村民送了龍昀一程，言語之間，有著說不盡的感激。龍昀看著這些憨厚的百姓，揮手道別，急急向洛陽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