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回千年百狐

離別就好似雙方喝下了黃連，總是苦的，傷心在所難免，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一陣冷風襲來，龍昀感到一絲涼意，來到深潭邊看著自己的倒影，赤身露體，長發飄飄的樣子，就是一傻大個，若是再在腰間圍上一塊獸皮，整個兒一個野人似的。

這樣的天氣里，若不是龍昀在長鴻道長的訓導之下，嚴寒之日都用冰水洗澡，肌骨耐寒，現在穿這點衣服，恐怕是早就渾身打哆嗦，阿嚏不斷。更有幸是夜晚有赤火螣蛇在身上，更是不覺半點寒冷。

而如今出了亡天斷谷，深秋好說，白天能受得了，夜晚有赤火螣蛇在，可是寒冬呢？難道自己要身穿獸皮，如野人般的活著？龍昀想到這些，不免心里發愁。

“大哥，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里。”赤火螣蛇道。

“走吧。”龍昀走了幾步，問道：“我身無分文，又能去哪里？”

“這地方山深林密，野獸無數，不愁吃喝，我們不如找個山洞躲起來，安身在此。”赤火螣蛇道。

“這里離亡天斷谷這么近，能安全嗎？”龍昀心中有些遲疑。

“兔子不吃窩邊草，那大鵬在時，就不曾動過這里的野獸。如近看起來，那血魔也是不曾禍害過這里。以前我在這里發現了一個好藏身之處，我們順流而下，與大哥一同過去便是。”赤火螣蛇顯得有些信心十足。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龍昀蹺起大拇指，贊道：“老弟不虧有千年修煉，果真是聰明。”

“如果我不是被那血魔拆了仙骨，鴻蒙庇護之下一千多年的修煉就相當于在外兩千多年的修行，大哥現在就不用這么苦惱了。”赤火螣蛇怏怏的道。

龍昀當然明白它的意思，也知道它內心的痛苦，笑了笑，說道：“老弟勿要自責，船到橋頭自然直。日后，我多獵野獸，將它們的皮毛積攢起來，過年的時候我們就出山，然后再將皮毛賣個好價錢，我們兄弟也過個好年。”

赤火螣蛇想到那些人間美味，張著嘴，一臉的神望，仿佛在吃一桌美食大餐。

“老弟，快走吧。”龍昀看了看赤火螣蛇，笑道：“希望今天能打到些野味，就不用餓肚子了。”

赤火螣蛇不敢在空中飛行，只好落在龍昀的肩頭上，一路上東看看西瞧瞧，防止有猛獸倏地竄出來傷了龍昀。在這樣的荒山野林中，山巒疊嶂，層林密布，陰氣森森，龍昀心中也害怕，緊攥著雙刃彎刀，握出了一手的汗水。

忽然，赤火螣蛇問道：“大哥，您有神劍在手，看樣子又懂得使用的法術，還不稍加修煉，定能御劍而行。”

“哪有這么簡單，爺爺告訴我，如果要修成大道，首先要忘掉七情六欲，否則會驚心而成異，成為人間邪魔。然后逐步修煉忘息、忘我、忘物，之后初成精、氣、神三元合一，再修煉無息、無我、無物。待到修煉至無物之時，若鳥落身而自不驚，蛇纏身而其不覺，虎狼近身而其全然不知，此便是大成。可是，我——”龍昀說到這里，卻是不再好意思說下去。

赤火螣蛇怪笑幾聲，說道：“大哥，我當日在您上空那么久，您都沒有發現。看來，您大概是一樣也沒有修煉成吧？”

“說來慚愧，”龍昀說著羞得低下頭去，說道：“我的確是第一種境界都沒有修煉成。”

“單憑那龍鳴神劍發出的幽幽之光，一般的小妖小怪就會嚇破膽。如此神器，對您來說卻發揮不了其神奇，真是可惜了。”赤火螣蛇嘆道。

赤火螣蛇一番話點醒夢中人，龍昀大悟，心道：“怪不得爺爺不讓我使用龍鳴劍，也不讓我亂用任何咒語，原來我沒有修煉成大道之前，這些對我毫無用處。在那個環境之下若是強行修煉，則真得會驚心元而成異。一個小小的情字，我都放不下，還談什么修行，什么修煉，什么成大道。但在那種塵世喧囂的環境之下可以修心養性，修成一顆正義之心，則是事半功倍。爺爺用心良苦，而我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真是羞愧死了。”

“大哥，您在想些什么？”赤火螣蛇看到龍昀有些走神，故而一問。

“原來爺爺當時只教我武功和輕身之術，而修煉之事不強求于我，目的讓我在這古代深山之中，身處幽靜之地而修煉成大道。這也難怪龍鳴劍不鳴，所學仙術毫無一用了。看來，三元合一后，自然會人劍合一，人劍合一之后，這龍鳴劍遇妖邪才會自鳴。如果要想達到御劍而飛，靈活運用各種仙術，必須要達到無物之境界。”龍昀感嘆道。

“為什么非要達到無物之境界，才能御劍而飛和運用各種仙術？”赤火螣蛇不解的問道。

“這個道理很簡單，只有達到無物之境界，大腦才會處于一種空靈的狀態，只有到達這種空靈狀態，才能與萬物融合為一體，才能隨心所欲，隨想而行。當然這些要在一顆正心的基礎之上，否則要成邪惡之神人了。”龍昀解釋道。

“太深奧了。”赤火螣蛇聽了這些話頭都大了，搖頭擺尾的說道：“我們獸類修煉倒是簡單，本在僻幽之處，頭腦又不復雜，容易入定修行，然貴在持之以恒，心專而成，所以有‘妖魔修千年，惹得五會神仙煩’之說。”

你一言，我一語，一人一靈談得不亦樂乎。

龍昀回想著長鴻道長對三身和三心的精辟之論，遭遇和經歷了這么事，又身處如此境地，心中感悟頗多，只笑原來領會的太淺，不能參悟之根本。

可是，令龍昀想不到的是長鴻道長已經暗暗傳給了他五會金龍，只不過他修煉的境界太差，還不能意識到五會金龍的存在，更不能激發五會金龍真正的潛能。

龍昀漸行漸遠，很快和赤火螣蛇消失在這茫茫山巒密林之中……

話說兩頭。龍昀和兩條大蟒墜落深潭時嘭然一聲巨響，卻是引來了這深山中的兩只狐精。一只黃狐，一只白狐，兩狐乃是兄妹，有著千年之多的修行。

兩狐隱藏在不遠處的草叢中，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黃狐顯得異常鎮靜，那只白狐卻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年輕人，眼睛里充滿了迷茫。一個凡人而且還是一個年輕人，竟然對一條大蟒有這么深厚的感情，為一條大蟒撕碎自己的衣服而替其包扎傷口，為一條大蟒失聲而哭，為一條大蟒而傷心欲絕。

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怎樣的一種愛？又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白狐看到了這些，也聽到了這些話，兩行清淚悄然滑落。黃狐無動于衷，卻是看到自己小妹眼角的淚水，伏下身來，輕聲言道：“狐妹，人心難測，愚兄勸你莫動凡人，毀了自己的千年修行。”

白狐卻是不答，說道：“狐兄，你難道沒有看到這個年輕人為了一條大蟒傷心而哭嗎？一個人對畜牲尚且如此，就不必說對人了。”

“人最虛偽，他并不一定是真心的。”黃狐瞇著雙眼，不為之所動。

“可小妹看來，這年輕人是真心的。”白狐轉過身去看著黃狐，說道：“狐兄，小妹可以跟你打個賭。”

“打什么賭？”黃狐問道。

“這年輕人一定為那條大蟒而徹夜守護。”白狐略有沉思，低聲道。

“我看未必，也許很快那條大蟒會將將它吃掉。”黃狐冷笑一聲。

“那就打賭。”白狐看了看黃狐，狐眉一挑，說道：“狐兄不敢嗎？”

“賭什么？”黃狐問道。

“我們發現的那棵百年參娃，若是狐兄嬴了，那參娃就歸狐兄所有。這若是狐兄妹輸了嗎——”

還未等白狐把話說完，黃狐急道：“這參娃就歸狐妹，增加五百年的修為。”

“一言為定。”白狐說時，眼里充滿了自信。

“絕不反悔。”黃狐冷笑著，仿佛那參娃已是自己的腹中之物。

黃狐和白狐一至等到夜深，這才回去。翌日，天還未亮，它們又來返回這里，恰看到年輕人正偎依在大蟒身邊睡著了。

白狐看了看黃狐，說道：“狐兄，這賭你已經輸了，還敢不敢再跟小妹打一個賭？”

“什么賭？”黃狐的語氣中有些傷感。

“這年輕人一定會把大蟒埋葬了。”白狐說話還是那么的自信和悅耳。

“那大蟒餓的肚子都扁了，一定會把它吃掉。”黃狐語氣堅定。

“那就再賭？”白狐莞爾一笑，笑得異常嫵媚。

“再賭什么？”黃狐急忙問道。

“如果小妹輸了，參娃就歸狐兄。可如果小妹僥幸贏了——”白狐說到這里，雙眼緊盯著黃狐，卻是不再說話。

“狐妹，你不會看上這個年輕人了吧？”黃狐冷哼一聲。

“這個就不用狐兄操心了。”白狐一笑，說道：“狐兄答應小妹，日后不要管我的事便可。”

“好，這種賭我怎么不與狐妹一賭，只不過這樣有些賺狐妹的便宜。”黃狐伏地輕聲而笑。

“狐兄還是等到贏了再說吧。”白狐白了黃狐一眼，又轉過臉去，癡癡的看著睡夢中的年輕人，那突兀的肌肉，修長強壯的身體，透著那種令異性失魂落魄的魅力。

等待的結果自然是白狐又打贏了這個賭，黃狐氣呼呼的起身跑了，帶著滿臉的沮喪和懊惱。

白狐靜靜的伏在原處，靜靜的欣賞著龍昀的一言一行，眼光變得越來越深情，心變得越來越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