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何呆滯?為何蒼白?為何發抖?呵……是因為沒有掐死我嗎?是因為氣憤難當嗎?我的心被他傷透了,刺入骨、痛入筋脈!自動忽略掉他眼底的恐懼,我不想知道那代表著什么。他要殺我,知此便已足夠!
凄涼、萬念俱灰的悲切之笑泛于唇畔,我的笑容令烈明野緊縮雙瞳向后退去一步,靴底與地面摩擦之音透出倉皇與后怕,頭部略有搖動。
我緩慢地閡起雙目,任由淚水滾出眼眶落濕面龐。他先前的決絕令我再一次認清事實,我與他是全然不同的兩種人,永遠都不可能和平相處!
“筱落,你怎么了?別嚇我!”穆柳絮驚慌的聲音牽回我的思緒,慌張出自真心,若非經歷過生死離別絕計發不出這樣的真律!
為使她放心,我強迫自己張開眼睛,淚水模糊了視線,近在咫尺的她朦朧不清。“沒……沒事……”努力發音,含糊的吐出兩字。
“筱落!”她抱緊了我,臉頰緊貼我的額頭。
淚水一滴一滴滾落,我靠在她懷里重閡目。幸好有她,否則我已死去!我的命不止賤,還很硬,我不會輕易赴黃泉,絕不!
正前方又傳來了靴底摩擦地面的聲音,我曉得那是烈明野所發,但卻不想再看他。
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間已記不清,只曉得呼吸平穩了,頭腦也再次走向暈沉。耳邊一直回響著穆柳絮的溫言細語,這溫柔的呵護伴我入眠,令我感受到些許暖意,真正的溫暖……
翌日,當我醒來時便覺得不行了,全身無力,身子也有低燒反映。呆呆地望著淺黃色幔帳,任由大夫為我診脈,腦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大夫診脈花去些時候,一面診斷、一面嘆息。聽著這樣的音律,我曉得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樂觀!
良久,診脈完畢,大夫將我的手輕輕地移回床榻。
“大夫,她情況如何?”我聽見穆柳絮緊張詢問,她守了我一夜,今晨我身體不適也是她發現的,并命人請來大夫。
“唉……”大夫嘆下第八口氣,沉重而緩慢,聞他同情憐憫的回道,“病人的身子很是虛弱,產后沒有得到營養,長期勞作與驚嚇更令她日后容易得病。”說到此暫頓,而后續言,“另外……她的體質怕是……再難受孕……”這一句說得費時費力,掙扎著才將殘忍事實說出口。
再難受孕……此四字令我痛苦的深閡雙目,眼睛張得過久,好痛!
心冷如灰的笑容牽扯于唇畔,其實我早該想到不能再受孕了,只因上次重病后便再無脹奶,就算吃得比以前好了也沒有!胸前的柔軟再也體會不到脹硬的感覺了……
大夫音落,房內登時靜下。我雖未張目,卻可感到房內彌漫著震驚,那震驚出自穆柳絮。
半晌,穆柳絮顫抖著嗓音對大夫道謝,送他出房。剩下我一人,我張開雙目重視幔帳,哭不出來。
房門開啟,穆柳絮輕步返回,落坐于床畔,牽起我冰涼的手。
我機械性調低視線看向她,無聲無息。
我這般模樣令她落淚,她攥緊我的手哽咽說道,“筱落,我曉得你心里難受。但是,別這樣折磨自己,你還病著,要養好身體。”
我無力的笑笑,純粹是給她的回應。養好身體?呵,我這幅殘軀要如何調養?就算在未來也不能令產后女人的身體調養回生產前,更何況這落后野蠻的古代。
“是明野對不起你,你等著,我要他來給你認錯!”她忽然話鋒一轉,單手拭去面上的淚水,松開我的手起身便走。
見狀,我反射性抓住她手腕,力氣雖不大,卻足矣令她止步。
“筱落?”她疑聲,不解的眨動一下羽絨睫毛。
“我不想見他。”我緩慢吐出五字,若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想再見!
我的話令穆柳絮白了臉色,她著實怔住,怔后重新坐回床畔,反抓住我的手不能相信的急迫言道,“你說的不是真的!你只是一時賭氣!你只是……”
“穆姐姐……”我打斷她的急語,疲憊閡目,幽幽喃喃的吐出三字,“對不起……”
她靜默了,握著我的手變得冰涼無溫,一滴水珠掉在我的手背。
我沒有張目,不想看她的臉,那一定令人揪心!
她慢慢地松開我,吸了下鼻子,沙啞著嗓音輕聲說道,“我去看看蒼熾,稍候丫頭會將煎好的藥給你送來。”
我未語,點了下頭,心在聽見兒子的名字時一陣急劇的抽縮,疼得我幾乎背過氣去。
若非想要兒子,我想自己會毫不猶豫的離開烈府。烈明野白日里幾乎不在府中,我有許多機會遠走高飛!現下不能再受孕,小蒼熾對我來說重如泰山,無論無何也要爭取到手!
調養身體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既不可急于求成,矣不可沒有信心。所以,我用一顆平常心來對待,盡量不為身體添加新的負擔。
穆柳絮每日都會來探望我,陪我聊天、與我解悶,這方面她與聶光很像,總能想方設法逗我開心。
四日已過,今日是皇上給烈明野的最后期限,明日他便要在操練場擺出“龍門陣”給皇上親覽。不曉得他有沒有想出“龍門陣”的擺法?
我之所以到現下還想著他并非因特殊情愫,而是不希望他被皇上降罪。若他出事那么烈府便會每況愈下,到那時我與小蒼熾怕是連容身都難。所以,希望他能闖過這一關。
想到此,我撐身坐起,掀開薄被穿鞋下床。“龍門陣”是所有軍陣中最為奧妙精深的所在,它不同于任何一陣,卻比任何一陣的威力都勁猛超群!
“龍門陣”我本不知,全拜喜愛歷史、傳奇電視劇所賜,此陣在《薜仁貴傳奇》中曾領略過。
想來我與薜仁貴頗有幾分相似,他為了消除皇上對他是“應夢反臣”的誤解屢立戰功,望借此得到皇上寬釋,卻不想每次的功績均被奸臣張士貴扣在其女婿何宗憲的頭上。他如此,而我也在拼命為烈明野“立功”,望早日切身實際的擁有、親近兒子!
想到此,我笑著嘲諷自己,女人果然是一種容易受牽絆的動物!
托著無力的身軀來到“竹苑”,輕推開烈明野的房門,繞過正廳拐入偏室,那桌案后的他立即呈現眼前。
他歪趴在桌上一動不動,走近了看,原來是睡著了……睡著他滿面憔悴、疲憊,眼眶凹陷,面色也不是很好,英俊的面容現下看來仿佛老了幾歲。
目光調移他的臉面掃向桌案,桌上置著許多書籍,均與軍事有關。桌上、地上散落著不少揉成團的廢紙,那紙上均有墨跡,怕是他在上頭演畫著“龍門陣”,又因不對而廢。
瞧他的樣子便知仍未想出“龍門陣”,否則也不會疲憊睡去。我未叫醒他,徑自磨墨,將書籍堆放一邊為自己騰出一塊空桌面,鋪開新紙在上頭畫下“龍門陣”圖。
所畫均靠回想《薜仁貴傳奇》中的圖樣,雖是架空古代,但我想陣法應不會相差太多,只要能擺出此陣便算過關!
畫完時提筆在圖下方的空白處標上四句話,第一句是如何排列:分天地人、三才、八封、九宮擺陣。后三句為攻打此陣的尷尬局面:打龍頭,龍尾擺,纏死;打龍尾,龍頭甩,半死不活;打中段,龍頭、龍尾雙雙齊裹,全軍覆沒。
這些全是從軍師徐茂公口中得知,所幸我記得比較清楚,否則怕是也派不上用場。
寫罷,放下毛筆仔細檢查圖紙,確認無錯時方才舒一口氣。這便是“龍門陣”圖,畫完了……
放下圖紙,抬首,那本以睡著的烈明野不知何時醒了,且現下正目不轉睛的瞅著我,幽深雙眸漆墨得可怕!
“啊!”我受驚,口舌搶先頭腦一步驚聲尖叫,反射性捂住蹦跳加快的心臟向后退去一步。該死,醒了為何不出個聲音?眸色為何這樣沉?想嚇死人嗎?!
“你懂軍法?”烈明野將雙目瞇去二分之一,探究尤濃。嗓音低沉,面色微青,將信將疑。
我喘了口氣,深吸氣調整被打亂的呼吸,半晌后說道,“不懂,只是恰巧知曉‘龍門陣’。”
他沒有言語,將目光緩慢地從我面上移開、調向圖紙,拿起,細細覽閱。
圖紙已畫,無再留必要,我舉步出房,離開“竹苑”。烈明野未留我,應是陷入了“龍門陣”圖中研究不拔。
翌日午后,我在“蘭苑”中唯一的樹下乘涼。樹影遮擋住艷陽,給予絲絲清涼。耳聞蟬鳴,那一聲聲的知了叫令人憶起童年……
記得兒時最喜歡爬樹捉知了,將捉來的放入網罐用細樹枝捅來捅去。矣或將細線綁在它們身上,我捏著線另一端任由它們飛不出掌心。呵呵,頗有放風箏的感覺。
童年頑皮的畫面在腦海中回放,我禁不住低笑出聲。說來慚愧,兒時挺殘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