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黃大仙在車中談最難關口，說道自私自利，感慨道：“人本來是個自私自利的東西，孔子他老人家既不避諱，更是坦然接受，鼓勵人們因利成義。所謂天下紛紛，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求利本是應該的。可嘆現在這些人，滿肚子圣賢之書，滿口圣賢之論，卻談利色變，紛紛標榜自己大公無私，舍身為國，可私底下還不是自己撈的盆滿缽滿。朝廷給大不利點，富然西，普如是，絲班鴨，普陶鴨，凹地里等國的賠款，都求之于小民，而所謂國之棟梁，中流砥柱的忠臣們，卻借此大肆搜刮。為什么一打敗仗要極力求和，因為求和便要賠款，賠款便要加稅，加稅便可以搜刮。說這個有點跑題了，就是那些圣賢之徒，道德高士，都是這副德行。”

公主道：“您老人家不也是這副德行嗎？”

黃大仙道：“至少我很坦白。”

郡主道：“還是不要說這些了吧。很無聊的。”

黃大仙道：“那好吧。但人能聰明一點，比什么都好。”

牧童劉道：“師父，剛才我聞到西瓜的味道了，然后我看看外面，有一片瓜田，有個人在那里吃西瓜。”

四人都覺得口渴了。趕車的車夫也口渴了，旁邊護送他們的李枳和他的兵也口渴了。

黃大仙道：“牧童劉，你為什么要說西瓜呢，你一說，我們大家都口渴了，你看怎么辦吧。要不你去弄些西瓜過來。”

牧童劉道：“師父，這些事不都是你干嗎。你為什么不去偷一個，然后再搬運一堆，讓大家吃個盡興呢。”

黃大仙道：“我這個徒弟真是沒用。”

這時候，李枳和他的兵已經弄了一堆西瓜回來，大家也不客氣，一人捧著一個大吃起來。

李枳說道：“老前輩，您剛才在車里說的那些，我都聽著了。您說的很對，像我們當兵的，原本也都是老實的農民，為了一口飯吃，在老爺們手下聽差。這些天我也干了些沒有王法的事情。但是剛開始都是不由自主的，不過殺過人后，便越來越覺得那也沒什么。如果我自己都不能吃上飯，哪還管得了別人的死活。況且有些事情，我不做，別人也會去做，何必便宜了別人呢。看來我還真是自私的。”

黃大仙道：“這就又是一個問題了。你說你原是個農民，可是卻吃不飽。你可曾想過，你有力氣，能吃苦，而且不舍得閑著，為什么還是吃不飽呢？是因為你笨嗎？是因為你沒有做那些殺人的事嗎？”

李枳道：“我覺得不是。如果我生在大戶人家，現在說不定是個員外或者是個將軍。就不用發愁吃不飽飯了。哦，難道是因為我出身不好嗎？”

黃大仙道：“這是個原因。但還是要歸結到這個制度上去。雖然人生下來有富貴貧賤之分，但無論如何，只要他肯努力，總能混口飯吃。但若一個勤勞的人還不能糊口，那就不是他個人的原因了。而是他沒有得到他應得的。我前面說，人都是自私的，你勤勞也是因為你自私，你要吃飯。但別人的自私卻讓你的自私成了泡影。譬如你的東家的自私，他不給你合理的報酬，以致使你吃了上頓沒下頓，衣不蔽體，露宿街頭。你跟你東家雙方的自私產生了沖突，結果他又處于強勢，你威脅不到他，就只好另謀生路。這就是自私互相沖突而沒有解決好所產生的問題。你覺得這個問題應該怎么解決呢？”

李枳說：“如果我能拿到合理的工錢，我也不會當兵，如果我當兵能得到足夠的餉銀，我也不會幫他們殺那些無辜的人。”

黃大仙道：“是。解決的方法只有這么一條路，就是你拿到合理的工錢。就是雙方的自私有個合理的分配。我們不妨把人的自私當做人基本的權利，包括吃飯，穿衣之類的，這個權利是一個人最合理不過的要求了，滿足我們的自私，我們就要讓自己吃飽穿暖等等等等。兩個人之間的權利會有沖突，譬如你的東家不給你合理的報酬，因為他想留下來自己消費。那么就是他的權利侵犯了你的權利。這時候就需要一個權利的劃分。怎么劃分是合理的，誰說了算？”

李枳道：“這個我做不了主，東家愿意給多少，我們也不好強要。哦？難道我們能跟東家強要嗎？如果是那樣，我們就不會再被東家雇傭了。”

黃大仙道：“是的，原則上，你需要和你的東家討論怎么分配，但是你跟你的東家是不平等的，除非你們被雇傭的人能夠聯合起來，然而據我所見，東家很容易便能夠打破這個聯合，國人都是容易共苦，而難以同甘的，稍有利益引誘，便會拋棄盟約，如鳥獸散，成為一盤散沙，所以，你沒有機會那么做。這也涉及到我前面說的第一原則的問題：人生而自由且是平等的。如果大家不承認這個，甘愿為眼前的小利而舍棄平等的人格，那其他的就無從談起。”

李枳道：“那么人生而自私，就是我們要承認的第二原則了？”

黃大仙道：“你比我那牧童劉聰明多了。不錯，第二原則和第一原則同樣重要。人生而自私，其實就是人生而有權利。唯有認識到這一點，我們才會認識到我們有權利如何如何，所有人都是一樣有權利如何如何，也需要如何如何。才知道去保護自己的這些權利。”

李枳道：“那些圣人所講的美好的德行，譬如大公無私，舍生取義，都是不對的嗎？”

黃大仙道：“這些跟自私沒有沖突，反而是自私的體現。人皆有所求，有人求利，有人求名，有人求心安。求利的人是自私的，這世人都這么認為，求名的人則是好人，實則這些好人跟求利之人有什么區別呢，都是在滿足自己的愿望罷了。自私不是一個貶義詞，它是一個無所謂好壞的詞。說某人自私，說某人只為了自己而不管他人，但誰又不是只為自己呢？幫助別人確實是應該提倡的，但不幫助別人確實也是無可厚非的。因為你不是那個人，你也不會清楚他有什么樣的能力和狀況，他不去傷害別人已經很不錯了，就不要指望再去幫助別人了。”

“而且那些整天叫嚷著要助人為樂的人，提倡人們要有美好德行的人，大多是需要人們幫助的，需要人們犧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的利益的。那些統治者，要求人們勤勞善良無私，人們這么做了，他就要求人們辛勤為他工作，欺壓人們而以善良的要求不讓人們反抗，沒收人們的財產以成全人們的無私。統治者呼吁以德治國，卻從來不給自己擦屁股，這不是很可笑的嗎。”

“所以你莫要去評價一個人的德行。德行這個東西是沒有辦法評價的。據我所知，一個人的德行好壞，操控于評價他的人。對同樣的一個人，有的人罵的很兇，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有的人則不遺余力地頌揚他。這不同的態度只能說明他們從那個人身上得到了利益或者因那個人失去了利益，而從來也說明不了那個人是個壞蛋還是個好人。”

“我們愿意與公認的好人親近，也不過是想從這個好人身上得到些什么東西，不論是財產，還是名聲，還是跟好人相處的舒適感。我們要認識到這個并承認這個。”

牧童劉道：“師父，你好像又跑題了啊。”

黃大仙道：“好吧，我們再回到自私。自私本質是相同的，唯一的區別只是各人的眼光長遠，以何為貴。有人甘愿為了小利而屈服，卻看不到不屈服會有何等的大利。正因如此，我們不能說慷慨的人很無私，因為他著眼于將來。我們只能說人有聰明的，有愚蠢的，但不能說有無私的。但也同樣正因如此，只要人們開拓了眼界，增長了見識，他們自然能夠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沒有天生鼠目寸光的人民，只有被愚弄和蒙蔽的人民。沒有天生的小農意識，只有被禁錮、封閉而形成的狹隘短淺的心思。人稍能思考，便知曉什么是對自己有利的，他之所以昏聵，實則是因為沒有思考的自由或者沒有接觸到真相。”

李枳也道：“是啊，老前輩您說得我心里很傷感。我不想承認人心原來是這個樣子，但想想您說的卻沒有錯，全是道理。我肯定是中了您的邪法了。我不會再聽你說這些了，但我還是要把您送達開封。”

黃大仙道：“好吧。我真得感謝你，忠誠的隊長，相信你回去之后，劉將軍一定會獎賞你的。”

李枳說道：“你不用夸獎我。要求我忠誠和給我獎賞都不過是想讓我賣命罷了。而我這么賣命也不過是想得到一個好名聲和更多的獎勵罷了。您夸獎我也不過是想讓我更好地服侍您罷了。”

黃大仙道：“恩。你的悟性很高。你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