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黃大仙一早就帶著四人要出城，結果下處卻有劉不平派來服侍的人。趕緊地請四位貴人留步，一邊叫了劉不平來。

劉不平趕來說道：“老前輩且慢走。真要出城，我且安排了人手送，要不然此地匪情緊急，各路關口不好過去，待到了開封就好多了。”

黃大仙道：“看你在我這住處遍布眼線，還以為你要黑吃黑呢。”

劉不平慌得趕緊拜下去，說道：“豈敢豈敢！老前輩切莫跟小子開這種玩笑，承受不起啊。”

黃大仙道：“那倒也是，你且派人吧。我今日就打算悄悄地走了，身上揣著那么多銀子，任誰也不敢張揚。”

劉不平道：“老前輩行走江湖，大風大浪都如平地一般。不過走路還是方便一點好。”

說話間，兩輛大車過來，黃大仙只要了一輛，四個人告辭了劉不平。朝東而去。那劉不平派了親兵李枳帶著十五人相伴。

一路上果然到處都是盤查，幸好有那些親兵應付，左將軍的令箭很是管用。出城走了約莫四十里地，來到一個小鎮上，看天也黑了。一行人打尖住店。

舊社會也沒啥娛樂活動，黃大仙吃過飯便在屋中教牧童劉打坐。師徒二人都在半睡半醒之間時，忽然聽到一陣兵慌馬亂。遂起來去看。

那劉不平的親兵李枳連忙攔住了二位，說道：“左將軍的人在這里殺白蓮教。咱們還是別看了。”

說著黃衣郡主和紫衣公主也出來看，李枳只管勸他們回屋，卻沒人理他。都站在店門前。只見一隊兵過去。四人不約而同轉身回去。李枳守在門口。

黃大仙卻使了個搬運法，悄悄地出去了。跟在那隊兵后面。出得城來，城外原來早有幾隊兵等著了。統共有四百來人，一個領頭的將軍說道：“人都來齊了。今天還是老一套，去做件說不得的事。諸位都是從陜南來的，沒有本地人吧？”

其中一人說道：“沒有，都是剛帶過來的劉管帶的兵。”

那將軍道：“好。這趟紅差辦好了，每人都有賞。地方已經打探好了。到了先圍起來，聲稱圍剿白蓮教，都趕到一處，取了首級，將來充數，然后將村子尸體燒做白地。都明白嗎？”

都低低地說道：“明白。”

那將軍又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也不知道我是誰。有誰不愿意做的，現在走還來的及。要走的趕緊走，人定下來了，就發銀子。”

果然有轉身要走的，那將軍也不說話，就有人一擁而上，砍倒在地，將軍道：“報做陣亡。”

下面再無敢動者。于是挨個發銀子。四百個人每人二兩。都在竊竊私語，歡喜這沒本錢的生意正該多做幾次。黃大仙心道，你們若知道今天取的這人頭會被賣成什么價錢，那才真叫沒本錢呢。

那將軍看銀子發完了一揮手，向導帶路，來到一個村子前。那村子確是很偏僻，方圓幾里都無人家。這四百人圍了村子，只說抓白蓮教，將人都趕將出來，竟然還真找到一個壇口，那將軍大喜，命人將那些旗幟，牌位，香爐，座次都運走了，然后那些兵沖上去先把男人老幼戳死，剩下些年輕女子都拿來肆意凌辱，直過了約莫兩個時辰，滿村老幼，一個不留，把合用的首級都堆在車上，大概湊了有一千多個，然后剩下的尸首村落付之一炬。

黃大仙在暗處看這些人作惡，心里也覺惻然，但畢竟也無可奈何，那左將軍一場大戰斬首千余級，不在此處，就在別處。索然無味回到客棧，剛要睡下，只見有人破門而入，卻是那黃衣郡主。

黃大仙道：“你這小姑娘想干什么？”

黃衣道：“你這老惡人干的好事。”

牧童劉正在夢中，突然醒來：“師父，你又怎么欺負黃衣師妹了？”

黃衣道：“你跟那劉不平做的好買賣。吞了那么多府庫的銀子也還罷了，為什么還要殺那么多良民冒功呢？”

黃大仙道：“你看到了？那村民不也開著白蓮教的法壇嗎？那就是白蓮教的兇徒。”

黃衣道：“天可憐見被我看到，我回去京城告訴皇帝去，你們想升官發財，卻是萬萬不能得逞了。”

黃大仙道：“皇帝不會信你的。你還是安安靜靜地做你的郡主，然后找個好婆家嫁了是正經。這等官場江湖的爛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郡主恨恨說道：“你道皇帝就那么好糊弄嗎？”

黃大仙道：“不信你可以試試看。你知道這一條線查下去，會有多少人牽扯其中，第一個不會信你的就是你老爹。對于這個朝廷來講，些許幾條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呢。大臣們和你，皇帝會相信誰說的話呢？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升官發財了，一團和氣，皇帝也面上有光了，他們會讓你破壞了這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郡主道：“那我告訴老佛爺去。”

黃大仙道：“你說的是那個太后吧。她每年杖斃的宮女都無數，又豈會憐憫這些跟白蓮教有關的螻蟻。”

郡主道：“我偏不信。”

黃大仙道：“你還小，沒見過什么叫做宏大場面。當年你大師伯我還在吃糧當兵的時候，那尸山血海，哀魂遍野，何其蒼涼豪邁。長安城破之后，我受師父傳道，和他一起暗中跟著大軍，一路南下，連屠百十城，從徐州直殺到廣州。你可曾見過長江被尸體擁塞，水流不動，湮過大堤。江陰城下，京觀高達數丈，百年不倒。”

牧童劉道：“什么是京觀？”

黃大仙道：“京觀就是人頭壘起來的金字塔。你莫打岔。當年本朝太祖一聲令下，沿海五十里盡屠，從天津衛到雷州衛，村舍漁船被焚者不可計數，漁民被殺者不可計數，失所逃亡者不可盡數。當此時，可可有誰憐憫。沒有，在他們眼中，這不過是麻煩，麻煩越少越好。屠了就干凈了。”

郡主道：“可今日之事跟那時又不一樣。”

黃大仙道：“有什么不一樣？太祖屠城是為了他的江山，左將軍屠村是為了他的前程。同樣是屠，都是冷血無情，自私自利，道德敗壞之兇殘惡徒，還有什么不一樣？難道因為他是皇帝就不計較他的罪過嗎？”

郡主道：“你誣蔑太祖。”

黃大仙道：“我誣蔑他作甚。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

郡主道：“本朝開國二百多年了，太祖也崩了二百多年了，你如何親眼得見？可見是你胡說。”

黃大仙道：“你搬運法練好了，自然會長壽。你回去問你老爹，他只比我小了四十多歲，見識過**。你問他好了。”

牧童劉道：“師父，原來這搬運法竟然能使人長生不老。”

黃大仙道：“那是自然，我等是神仙中人。豈同凡夫俗子。”

郡主覺得這師徒二人真是全無心肝，默然無語。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