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郁烈終于明白,為什么醒來之時,下身會那么痛,為什么人人見了自己,都叫自己賤貨。這幫畜牲,竟然這樣對待一個弱女子,而且還是明媒正娶的王妃!郁烈為這具身體的主人深感悲哀,同時又非常慶幸,她走了,面對這一切的是自己: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沒有古人所謂“生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錯誤觀念,能夠正確分清罪犯與無辜受害者的女人。
見郁烈沒有說話,勾魂非常得意自己的話狠狠地打擊了那個賤貨,哼,跟我斗,你還嫩了點兒。
可是,又有些不對勁,她怎么好象只是沒說話而已,臉上竟沒有一丁點羞恥之意!就算如她所說自己不記得了,聽到自己提起,也不應該是這種滿不在乎的神情,這個女人太能裝了,太不簡單了!雖然被綁在刑架上,氣勢上卻一點也不輸自己,看來,不動真格的,她是不會說實話了。
“你是誰?”
“誰是你的主子?”
“到烈王府有什么目的?”
勾魂一句緊接著一句,一口氣問完,沒等郁烈開始回答,旁邊的侍衛就在勾魂的示意下開始鞭笞。鞭子貫著內力,奔著郁烈的四肢,呼嘯而來,每一鞭,都將郁烈打皮開肉綻,鮮血橫流,痛入骨髓,渾身顫抖。郁烈始終面帶鄙笑,盯著勾魂,宛若在嘲笑他的無能,那看似平和實則犀利的目光,令勾魂竟不敢直面,佯裝若無其事地走到窗邊向外看去。
“主子,那賤貨暈過去了。”
勾魂長長地出了口氣,轉過身,只見那賤貨傷痕累累,雙目緊閉,臉上那鄙夷的笑卻沒有消失,生生刺疼了勾魂的雙眼。從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失貞,不會無顏;受苦,無動于衷;孱弱,然而堅強;淡默,卻能無畏。
“怎么?撬不開嘴?”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
看了看昏迷的“司空凝心”,又看了看面有愧色的勾魂,尉遲慕白了然地拍了拍勾魂的肩,沉聲吩咐:“潑醒她。”這個賤貨太過狡詐多變、工于心計,嘴硬心軟、率直豪爽的師弟不是她的對手。
足足潑了三桶冰水,郁烈才清醒過來。
微微睜開眼,看清楚了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慕白,臉色慘白、虛弱無比的郁烈,失笑謂曰:“王爺的嗜好還真特別,這么喜歡戴綠帽子,大婚之日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什么感覺,是不是很爽啊?”還慕白呢,這么丑陋的黑心腸,再慕白也還是黑得不能再黑。
尉遲慕白此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恥辱,就是先王妃,也就是郁烈這具身體的大姐,給他戴的綠帽子和對他的誣蔑、陷害,也因此性情大變。此刻被不明究竟的郁烈一通冷嘲熱諷,尉遲慕白當即惱羞成怒,順手抄起身邊的刑棍,鋪天蓋地般瘋狂地朝郁烈砸去。
勾魂一看不對勁,想要上前制止,可是盛怒之下的尉遲慕白豈會容人近身,不管不顧地揮棍將勾魂趕開,繼續狂轟亂打。勾魂不敢稍作停歇,不顧生死地撲向尉遲慕白身后,死死地禁錮住已經暴怒的尉遲慕白的胳膊。
尉遲慕白胳膊動彈不得,腳還不住猛踢,口中狂叫:“不要攔著我!讓我打死這個賤貨!”
勾魂吼得更大聲:“要是她現在被你打死了,你也就完了!”
昏死過去的郁烈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一位中年大夫正忙碌地為她診治,勾魂和淺云緊張地在一旁看著:那個賤貨現在還不能死,所以才被辱、被虐,而不是被直接整死。方才尉遲慕白被她氣得失去了理智,差點將她活活打死。若非勾魂死死攔住,此刻的她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饒是如此,她的左手和雙腿均已斷,棍傷、鞭傷數十條,僅剩一口氣而已,生死難料。
一個時辰過去,傷口才全部處理完,大夫神情凝重地囑咐:“這是傷藥,一天一抹,這是內服藥方,一天一貼,分兩次間隔六個時辰服下,切不可斷。這人傷太重,身子太虛,能不能活,只能看天意了。若是醒來,三天后你再通知我過來看看。”
勾魂趕緊應道:“好好好,祁伯,請這邊走。”
離開前,勾魂不忘交待一句:“淺云,這里就交給你了。”
勾魂領著祁伯來到王府書房時,尉遲慕白和好友秋亦軒相談正歡,完全沒有剛才差點棍斃某人的不安。即使已經恢復了往常的冷靜,在尉遲慕白的心里,仍然認為那個賤貨死有余辜。
祁伯疾步走到秋亦軒身邊,放下藥箱,把過脈,這才放心地在秋亦軒下首安坐休息。軒兒原本身體健康,只是六歲時發生了一場意外,從此多了一個心悸又容易暈厥的毛病,不能跑,不能跳,連走路都少走為宜。隨著年齡的增長,更加嚴重,時常動不動就暈了過去,每次都有可能不再蘇醒,令自己不敢稍離左右。
勾魂也非常慶幸,尋常大夫恐怕已經直接宣告那個賤貨只能等死了,也不知道是師兄運氣好,還是那個賤貨命大,今日正巧秋公子來祝賀師兄新婚,才有幸請到醫術登峰造極的祁伯出手救人。若是師兄,斷不會為了那個賤貨去請秋公子,而祁伯向來不離秋公子左右,不管是誰,除非請到秋公子,才有可能請到祁伯。秋公子的身體,世人皆知,也許下一刻就是仙去之時,勉強他做任何事情就等于要他的命。師兄新婚當日,秋公子就是身體不適,才沒有來烈王府祝賀,如今秋公子身體稍好就登門造訪,足見秋公子亦是對師兄情深意重,不枉師兄將他當作知己。只是祁伯居然自己承諾三天后還會再來,也不知是看師兄的面子,還是那個賤貨不知怎么竟合了祁伯的意。
已經向慕白表示了祝賀,又天南地北地海聊了一通,秋亦軒提出此行的另一目的——拜見大嫂,可慕白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秋亦軒故作愁眉苦臉狀:“亦軒今日特來拜見大嫂,慕白若是不讓,亦軒還怕將來大嫂不讓亦軒進門哪。”慕白什么都好,就是當年先王妃一事,落下了心病,現在恐怕是要堅決阻斷王妃與任何男子相見,可是自己實非需要防備之人。
尉遲慕白輕輕按住正要起身的秋亦軒:“就你這身體,大老遠地來了,就是最大的誠意,不必再多此一舉了。”
秋亦軒了然一笑:“不讓亦軒拜見,是要金屋藏嬌么!”這幾日并未聽到烈王府傳出有關新王妃的消息,連三日回門都沒有動靜,莫非慕白的心病已經被新王妃醫治好了?
尉遲慕白先是欲言又止,最后拗不過秋亦軒那溫和目光中的咄咄逼人,終是說了一句:“你大嫂在床上休息,下不了地。”
秋亦軒聞言大窘,白玉般的臉上浮現一片紅云,急急轉而言他。
勾魂對師兄真是佩服之至,明明說的是大實話,那個賤貨確實是“在床上休息,下不了地”,卻讓人聽不出一絲端倪,還鬧了個大紅臉,無法繼續追問下去。
淺云恨恨地往爐子里添柴火,不時地看一眼那躺在床上、沒有生氣的賤貨,祁伯囑咐要寸步不離地守著,這不,連熬藥也在同一個房間里,時刻面對自己恨之入骨的賤貨。
本來只是替王爺不值,為他出氣,自從那個賤貨設計牽累自己之后,又添上了自己的仇恨,五十軍棍留下的切膚之痛,時刻提醒著自己,恨不得將那個賤貨碎尸萬段!
而如今居然還要照顧她湯藥、飲食、起居,自己怎能甘心!可是,為了王爺,只有先忍了!
已經三天了,那個賤貨還沒有醒,可是卻能吞咽自己喂的湯藥和稀粥,哼,裝得不怕死似的,進過了軍妓營,天天被虐待、辱罵,又受了這么重的刑,即使這樣的日子,還不是茍延殘喘地想活下去,不然,怎么可能人尚在昏迷之中,卻還能吃東西!
郁烈是痛醒的,恢復意識之后,唯一的知覺就是痛。全身上下,無論是肌膚還是骨骼,都痛心切骨,身不由己地輕顫,甚至連內臟都隱隱作痛。睜開眼,看到的是淺云忙碌的身影——哦,沒死成,又被救活了。
最后的記憶,是慕白那張憤怒得變了形的臉,和不分青紅皂白,如同狂風驟雨般朝自己襲來的棍棒。至于么,不就嘲笑他戴了頂綠帽子,就氣得發狂,氣量也太小了!這不是應該在將自己送到軍妓營去之前就應該預料到的么?!自己天天被人罵賤貨——這應該就是人人這么稱呼自己的目的吧,時刻提醒自己別忘記了自己的骯臟——不也“笑”納了,而自己不過說了他一次而已。若非那個勾魂故意提起軍妓營之事,想打擊自己,摧毀自己的意志,自己也不會用同樣的方式進行還擊。
在這樣蠻不講理暴虐成性的王爺手里,在這樣上上下下同仇敵愾的王府,一直傷痛在身、體力無法恢復的自己,還能有機會活下去、逃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