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前,皇上終于起駕離去,水月苑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皇上前腳剛走,清焉后腳就被梨美人招進了屋子。
“跪下”梨美人披著一頭微卷的長發,目不斜視地盯著梳妝臺上的銅境,輕輕柔柔的喝斥。
屋中還隱約彌漫著情欲后的味道。
清焉知道一定是為了惹皇上生氣之事,一言不發,跪在屋當中,曲腿那一瞬間,心中充滿了悲哀,為什么要來做這低三下四的差事呢?自己在家給裁縫店做衣服盤扣,雖然掙錢不多,卻怎么也不會受這樣多的氣?后悔,后悔得恨不能立即離宮。
“駱清焉,我是看在李大人面上,才留你在我苑中的,若是因你連累,而使皇上怪罪于我,到時,別說你是素女官查大人的親戚,即使是李大人的親戚,我也不會客氣的,懂得了嗎?”梨美人雖然訓斥著清焉,但卻一眼也未看她,只是專注地盯著鏡中自己嬌美的容顏。
“奴婢知道了,娘娘”清焉低聲應承,聲音恭敬而有些無奈,她已經開始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起來吧,以后你就跟著紫黛做些院里的雜活,皇上來時,留在屋里,不必出來”梨美人終于轉過身子,象兩汪清泉一樣的大眼緩緩在清焉身上掃過。
“既然做了這侍侯人的差事,就要學著乖巧些,不然……有得苦吃呢,去吧……。”梨美人一邊輕輕撥勾起垂落前額的發絲,一邊又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然后,便轉回頭,繼續盯著鏡中的自己,專注得似乎忘記了一切。
清焉慢慢退出屋門,從家來時的沖動和激情已在這一天全部被消磨散盡。
晚上獨自躺在床上,聽著同屋的紫黛跟碧柔天南海北的閑聊,更覺孤獨和心酸。
透過窗欞,能清楚地看到天空一輪半圓的明月,清焉忽然想起,原來,中秋節就要到了,爹娘和小語會惦記她嗎?也不知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傷心之余,卻無意中聽到紫黛和碧柔的談話,原來梨美人是雪梨國的公主,來宮也只不過一個多月而已,苑里的宮女和太監都是從別的宮中抽調過來的。
清焉不由被二人的談話吸引,她不是喜歡打聽別人事非的女孩兒,但下意識中,總想多知道一些,以便今后能多一些自保的資本。
紫黛二人越聊越起勁,不覺又聊起在別的宮中時的所見所聞,清焉正專心地聽著,不知何故,二人忽然住了嘴,屋中隨即響起紫黛的輕喚“駱清焉?”
清焉剛想答腔,卻心中一動,或許二人是想說什么私密之話,怕自己聽到么?一念及此,裝做熟睡,不吱聲,還微微發出一點熟睡的鼾聲。
“睡著了,她剛來,就累了這么一天,也真難為她了”是碧柔如耳語般的感嘆。
“紅綿就是這樣,最喜歡拿架子,也不過仗著年紀大,入宮時間長,做了這么個小姆指般的宮女頭兒,就不曉得自己是誰了?最會為難人家這些新人,哼!”是紫黛不服的話語。
“聽說,她跟皇上……”碧柔怯怯的猜測。
“當然是真的,不然,她怎會被選來這兒?曾經她可是翠霞宮的頭兒呢,被主子發現她跟皇上那個以后,哼,聽說,可是受了不少氣呢……。,咱們主子入宮后,好象還是李大人好心提議將她調到了這兒”
清焉聞聽一愣,努力在腦中回想那個紅綿的長相,唔……,的確有幾分姿色,只是沒想到,她竟會跟皇上……,這皇上也太博愛了吧?
“黛姐姐,你說,紅綿姐會不會跟李大人……”碧柔聲音帶著曖昧的猜疑。
“瞎說什么呀,李大人那么干凈的人,怎會看上她呢?”語氣里竟有明顯的維護。
清焉聽她們一提,李大人干凈俊美的容顏不期然便出現在腦海,那似乎對誰都溫情脈脈的眼神好象就在自己眼前,她不由想得癡了,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男人呢?
清焉本以為,皇上會天天來呢,誰知,自那天一走,直到中秋節的前一天,一連數日,再未見皇上露過面。
梨美人眼神一天比一天憂郁,她果然如李大人所說,不是個難侍侯的主子,雖然自己心情不好,卻從不拿下人出氣。
只是她也從不過問苑中的事務,每天就那么呆坐在梳妝臺前,直勾勾地盯著鏡中的自己,顧盼自憐,一坐就是一天,看那神情,即使外面天翻地覆也會充耳不聞。
清焉從其她宮女的閑聊中,已開始聽出對主子的不敬。內心深處的正義感又蠢蠢欲動。
在她眼中,梨美人不僅美麗,而且總是那么優雅,無論舉手投足,無論一言一笑,都能保持得恰到好處,美得就象一幅畫一樣。這樣的美人怎么會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呢?皇上是一國之君,這幾天不來,也許是忙國事了吧?
看到門口兩側的石榴樹上紅紅的石榴都熟得裂開了嘴,心中有了主意。
中秋節這天一早,她就悄悄從床上爬起來,搬了個梯子,來到樹前。
守門的太監寶兒看到,跑了過來,幫她扶住梯子“你想摘石榴么?問過紅綿么?”
“沒啊,今天都中秋節了,我想摘幾個,讓主子高興高興,紅綿姐姐大概忘記了吧?”清焉摘一個往下遞一個。
“駱清焉,我看你心實,勸你一句,以后做事還是要請示過才好,不然,到時沒人幫得了你”寶兒入宮幾年,對宮中之事了解甚多。
“好的,寶兒哥哥,我聽你的勸告,以后,再不冒然行事”清焉笑吟吟地回答,她只顧抬頭摘果子,根本沒發現門口走進來幾人。
“嗯……?!币宦曋刂氐那蹇?,如一聲悶雷響在兩人耳邊。
“???皇上”寶兒一聲驚呼,驚慌之下,顧不得再扶梯子,撲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俊庇质且宦晳K呼,清焉扭身的剎那,帶動無人扶持的梯子往后翻了下來。一時,她竟象一只斷了線的風箏,急速地向地面飄落。
清焉腦子一片空白,只想,這下一定摔慘了??謶种?,哪里還顧得上皇上的存在。
就在她將要跌落塵埃的瞬間,誰會料到,竟會有一雙結實的手臂伸出,穩穩地接住了她縈弱的身子,緊貼著寬厚而又溫暖的胸膛,驚嚇之下,她只來得及看見手臂主人依然是淡漠得象風一般的眼神,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