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皇上的駕臨,水月苑處于緊張的戒備狀態。
自此,清焉再次見識了人與人之間的不同,身份地位造成的差距,有時窮盡腦汁也是讓人想象不出來的。
中午,一頓飯的時間,她便留意到水月苑只有六個宮女和四個太監。跟在史庫聽秀茵她們閑聊時,說什么嬪妃宮內,宮女成群,太監不計其數,大有不同。
或許這位梨美人并不象查大人說的那樣,很得寵?可事實是,她剛來的第一天,便看到皇上對她的臨幸,這宮內的事情,或許太過復雜了吧?
清焉固然從小就是個細心聰明的女孩子,但畢竟年紀小,經歷的事情不多,象當下的難題,她就不知該怎么辦。
因為時間匆忙,苑里還沒人來得及安排她具體的差事,現今皇上在,苑里的人都忙得一團糟,她卻無所適從,可又明白絕不能獨自一人找個地方去傻坐著。
所以,從皇上入苑,她便象個傻瓜一樣跟在別的宮女身側,看別人怎樣,自己便怎樣。
其她幾位宮女沒有一人對她表示友好。而她由生俱來的倔脾氣,也做不到厚著臉皮去向人請教。
其實,她早看出其中有位穿粉衣衫的女子是幾個人的頭兒,就是不愿低頭。裝做木然的樣子,跟她們一起守在皇上跟梨美人入寢的房門口,心里七上八下,暗自禱告,今天出的丑太多了,可不能再出錯了。
一直在烈日下站了幾個時辰,直站得她腰酸腿疼,臉也被曬得發燙,她實在不習慣這樣枯躁的等待。看其她幾名宮女三三兩兩結對在竊竊私語,并不見一絲困乏。心中暗生悔意,也許宮女這份差事并不適合她?
又敏感地察覺,這幾名宮女好象有意在孤立她,悔意更濃,或許應該安安生生地呆在史庫才對,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勾心斗角,她最討厭。
“來人,給皇上送水”緊守在屋門口的太監突然對她們幾人吩咐。清焉暗自松了一口氣,皇上要走了吧?再次將身體的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
“駱清焉,你去送吧,這次,小點心啊”穿粉紅衣衫的女子轉頭對清焉吩咐。言語中倒好象有關心的味道。
清焉一愣,根本沒想到會叫自己進去,不說自己是剛來的,這明明是她們顯示自己的一個大好機會,干嘛叫自己去呢?
她疑問的目光從粉紅衣衫女子的臉上,依次掃過其她幾名宮女,從她們閃爍的眼神,感覺,一定暗藏了惡心。
但知道,命令是不允許違抗的。不露聲色地應了一聲,也不問水在何處,知道膳房反正有,一路小跑著沖進膳房,找了一個干凈的瓷杯,倒滿,一路顫顫微微小心翼翼。
端到房門口時,先前喊話的太監叫住了她,狠狠斥責“怎么這么慢?”
清焉低著頭,不吱聲。
“咦,你這是拿的什么杯子?你找死啊”
伴隨著太監一聲尖銳的怒罵,便是一個狠狠的耳光,清焉緊咬著下唇,強忍著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這時,已完全明了那幾個宮女的禍心,卻不分辨,在這兒,難道會有人聽她分辨嗎?說不定,會引來更多的屈辱。
“皇上的御杯不是在旁邊的屋里嗎?要死了,連這些都不知道,怎么能侍侯好主子,快重新倒去”
清焉沉默著跑進旁邊的小屋子,干干凈凈的屋子里,規規矩矩地擺放著茶壺和兩個水杯,一只金黃色上雕飛龍的杯子,和一只淡蘭色上雕彩鳳的杯子,她一把拿起那只金黃色的,必定是這只杯子,肯定不會錯了。
倒滿水,端出去。走到屋門口,正想敲門,太監又攔住了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只銀針放入水中,大約也是怕皇上等得著急,沒有再過多為難。
檢查過銀針沒什么異常,親自敲了兩下門,小聲請示“皇上,水來了”
“進來吧”磁性的男聲依舊是冰涼而又隨意的淡漠,好象什么事都無所謂,什么事都不會讓他放在心上。
聽到皇上聲音那一刻,清焉忽然變得緊張起來,緊張得甚至能聽見自己砰砰急促的心跳。
她低著頭,踩著碎步,眼觀鼻,鼻觀心,一直走到垂著幕帳的大床前,端著茶杯,不知該如何是好?聽不到動靜,聽不到吩咐,盯著床頭柜,有心想將杯子放上去,卻又怕錯了規矩。
就在她左右為難之際,簾帳突然被挑開,一個光著上身的男子出現在她的視野中,突兀之下,她無措地盯著那人,輪廓鮮明的五官之下,依然是那么鮮明的淡漠,即使是發怒“見了朕,竟不知下跪?這規矩是山野村夫也該懂得的”
清焉忽如五雷轟頂,下意識地便跪了下去,頭也垂到了胸前,但那健碩的肌體如烙印一般刻入了她的腦海。
“美人,你招的新宮女,是啞巴么?”淡漠的問話轉變了對象。
“駱清焉?還不趕快請皇上饒恕,真想挨那三十杖?”梨美人從床里慵懶地抬起上身,細細柔柔地教訓清焉。
“請皇上息怒,奴婢知罪了”清焉低低地請求,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罷了,放下水,去吧,省得在心中罵我是暴君”散漫的話語落入清焉耳中,絲毫沒覺出異樣,正想按他的吩咐去做,忽然,梨美人在一旁有些緊張地輕斥“駱清焉,跪著,沒我的吩咐不許起身,你怎么敢惹皇上生這么大氣呢?”
清焉詫異之下,猛地抬起頭,自己又做錯什么事了?
一看之下,出了一身冷汗,皇上的眼神,冰冷中帶著殺機,根本不象言語中那般隨意散漫。
清焉呆住了,腦子飛速旋轉,可實在想不起,自己剛剛又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錯。
驚懼下,她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就那么瞪著一雙因茫然而顯得無助的大眼,瞪著眼前這個光著上身的男人,瞪著這個康王朝最尊貴的男人,卻不知道,就是這道無助而又顯得大膽的直視,令這個男人對她有了一絲說不清的興趣。
“罷了,念她新入宮,暫且饒她一命”淡漠的眼神閃過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興味,清焉感覺那興味中似乎有一團讓人看不清的火焰,燎得她肌膚莫名灼熱,她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瞼。
退出房門時,她聽到梨美人低柔的輕問“皇上,為什么事,生那么大氣?臣妾看她剛才挺柔順呀”
“你看到她的眼神了么?”淡漠的聲音好象有意提高了音量,清焉有種直覺,他是故意讓她聽到的。
后背又一陣冰涼,這個男人怎會如此厲害?自己剛剛請罪時,只不過流露了一點點怨恨之意,而且還是低著頭,也能被他發現,一時,不覺畏懼大過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