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來,莫寒羽就是屬于那種說的比唱的好聽,演的比活的更真,用正經(jīng)裝點惡劣,做一件事一定要九曲回腸的一類人,而且絕對還是其中的天才人物!
段銘瑞若有所思地看著一青一白兩個意外的來客,臉上都是毫不相干的無辜。在江湖混了這么久,莫寒羽的話他不會輕易相信,聞香教素來行事詭異,變化無常,誰知道又會起什么變數(shù)。加上那天傳來的消息……
蕭水何坐在另一側(cè)椅上,心無旁騖地專心品茶,沒關(guān)注其他人的表情,好似一切與他無關(guān)。視線偶爾飄落在對面那個漫不經(jīng)心的人身上,默默抿一口茶,阿涼,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寒羽的話說得冠冕堂皇,看似正大光明實則卻有一個致命陷阱。刻意表明他是照顧師弟而來,潛意識里牽引了眾人的思緒,將重點自然地轉(zhuǎn)到他自己身上,進莊時故意用聞香教左使的身份遞名帖,這樣一來,自然而然就提高別人對他的提防之心。
這么做的目的跟效果只有一個……減弱其他人對云涼的關(guān)注。刻意的保護?
不,那個人,想要動她,不是那么簡單的事。真的有些看不懂了,不管莫寒羽說的是真是假,心里有種感覺,那個看上去正在看戲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角。
杯中的茶水澄澈無波,映出一雙清雅如墨的眼眸,無聲嘆息。
“原來赫連山莊與聞香教竟有這種淵源啊。”一旁桃花眼的男子嗤笑一聲,雙腿交疊,側(cè)坐撐著右腮,好整以暇地看著莫寒羽。
韓責嗎?云涼挑眉睨了對方一眼,清玄教那么嚴謹教條的門派也會出這樣的弟子,真是沒想到,物極必反?
“我也好想見赫連姐姐,不知道她身體怎么樣了。”
宇文凌霜雖然感覺到廳中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同尋常,卻也說不明白是哪里詭異。順著莫寒羽剛剛的話接了一句,倒也算打破了此時的暗流涌動。
聽宇文凌霜說話,才突然意識到什么,段銘瑞眼神微暗,這個青衣少年就是成影所報的那晚半路殺出的用毒高手!
“段少主,能否允許我為赫連大小姐把脈治療,以了家?guī)熜脑浮!?
見段銘瑞遲遲沒有表態(tài),云涼緩緩開口,清越低緩的嗓音,帶著一份淡淡的懶散疏離,似泉水涌動,微微上調(diào)的尾音,勉強帶了些詢問的意味,并不是多么恭謹,本來就不是同路人,這樣的姿態(tài)也讓人無話可說。
令眾人紛紛側(cè)目,沒想到他會突然說話。轉(zhuǎn)而望向段銘瑞,期待他的回應(yīng),這么一個敵友不明的人,他會怎么做?
“赫連山莊素以醫(yī)術(shù)著稱,醫(yī)、藥雙絕獨步武林,風清的傷勢已經(jīng)沒有大礙。”是不準嗎?眾人紛紛猜想,突然話音一轉(zhuǎn)。
“不過莫兄和古小弟既奉家?guī)熤h道而來,難得阮教主有此心意,既然是因為赫連老莊主的情面,我想風清也必是愿意的。”
狐貍!云涼心中輕吐兩字,不過面上仍舊沉靜如水。一句話往這一擺,什么已經(jīng)沒有大礙,不過是個警告。赫連風清真的痊愈了,那也不是她的功勞,但是若有一點閃失,首先懷疑對象就是他們。
“如此,就請帶路吧。”起身揚袖,青衫流動,毫不在意地說道。
道道回廊與記憶中的模樣沒有多大變化,廊下縈繞的花圃里,依然由各種草藥代替,熟悉的藥香,似乎還是八年前的味道。
是種懷念嗎?早就注意到,無論是前庭還是內(nèi)院,門窗還是擺設(shè),甚至藥圃中生長的繁雜的藥草,都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是刻意為她保留的嗎?怕她再回來時的對眼前的家陌生無所適從?
“到了。”
說完停下腳步,段銘瑞輕輕扣了幾下門,早已經(jīng)派人通傳,得到內(nèi)里的人的許可,便帶著云涼和宇文凌霜推門走進內(nèi)室。
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令云涼皺起眉頭,光從這藥材判斷,赫連風清的情況就絕不樂觀。
粗略辨數(shù),治療內(nèi)傷、外傷的珍貴藥材就不下七種,還不算味道最為濃郁調(diào)命用的山參!丫的段銘瑞還敢亂掰,這叫哪門子沒有大礙!
連理都不想理某人,邁步走進簾幔后的里間,一名頗為眼熟的丫頭擋上自己。止步?jīng)]有說話,她在等段銘瑞開腔。
“小容,這位就是棲鳳教的古云溪古少俠,專為風清診治而來。”
聽段銘瑞的話,云涼又仔細打量了一下身前的少女,小容嗎?果然有記憶中的影子,不過更加挺拔成熟,堅毅了許多。
被喚小容的女子也打量著眼前的少年,清瘦從容,比自己高挑,不過在男子中,也算是嬌小型的了。
瞧見白皙得有些不太正常的膚色,秀美皺起,不會也是一個體弱多病的病秧子吧,這樣的人,醫(yī)術(shù)能夠信賴嗎?
想要表達自己的不信任,抬頭對上對方的眼睛,突然,四目相接,身體微微一頓,話語被迫凝塞。
兩灣幽深的黑曜,似有包羅萬象的沉郁,又好像是空無一物的淡然,不,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那雙眼睛,為什么……
“小姐可否移步,我要為赫連小姐診脈了。”在對方眼中的光亮迸發(fā)出來的前一瞬,幽幽開口,疏離淡漠卻不乏溫柔的語氣,擊碎了侍女所有的思緒。
段銘瑞一直警惕著少年的舉動,又有云涼身體的遮擋,沒有看到小容那一瞬驚訝的表情。否則他會讀懂她眼中的意味,因為就在不久前,他也曾有相似的感覺,似是在哪見過……熟悉的感覺。
側(cè)身從侍女身邊繞過,一抹不曾聞過的清淡冷香沖開周圍包繞的濃郁苦澀,才徹底喚醒侍女的神識,匆匆轉(zhuǎn)身為少年打開床前的垂帳,不知道為什么,好像那雙眼睛,讓人無法懷疑。
紗簾的垂影滑開床上的容顏,尖巧的下巴,淡色的薄唇,高挺的鼻梁,蝶形的睫毛……
沒有預(yù)想的激動,也沒有想象中的溫馨場景,因為值得她動容,值得她激動的人,此刻正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失去了她記憶中的活力和強勢,也不能給予她獨有的溫柔和寵溺,柔弱地好像易碎的娃娃。
不,她不會讓她有事的,曾經(jīng)不求回報的給予,曾經(jīng)毫無雜質(zhì)的溫情,曾經(jīng)傾盡所有的包容,她還沒有享夠,怎么能讓她就這么逃走!
只是累了,不過,這很好辦不是嗎,不要再一個人硬扛下去,這次,換我守護你。
姐……我回來了。現(xiàn)在的赫連云涼,已經(jīng)有能力守護你了!
“怎么樣?我家小姐的傷能否治愈?”見云涼收手起身,臉上古井無波看不出情緒,站在床邊的小容立馬忍不住焦急詢問。
云涼挑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向外走去,還是沉不住氣啊,不過衷心不錯,勉強可用。
段銘瑞一直坐在外間桌旁等待,見云涼出來,起身欲問。
“段少主,想來大家對赫連小姐的傷勢都很掛念,可否出去說?”
先于對方開口,對段銘瑞剛才擺了她一道,看來是相當不滿的。不等段銘瑞想好怎么回答,已經(jīng)徑自出了臥房,沿來時的路向正廳走去。
不管段銘瑞對赫連山莊存了什么心思,他總不能堂而皇之地棄未婚妻于不顧。將赫連風清的情況挑白,算是給他提個醒,你到底還不是赫連山莊的主子。
赫連風清畢竟是女子,現(xiàn)在又重傷不愈,為了避嫌,大家也不好去探視,都在正廳里等著結(jié)果。見門口青衣乍現(xiàn),宇文凌霜立馬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連跑幾步。
“云溪,赫連姐姐怎么樣了,沒事吧!”大大的眼睛中盛滿憂色。
見宇文凌霜的反應(yīng),云涼淡淡一笑,眼神掠過身前的少女,掃視在座諸人臉上的表情。等段銘瑞也回到原位,才緩緩開口。
“赫連小姐被強勁內(nèi)力所傷,內(nèi)腑器臟受損嚴重,已經(jīng)出現(xiàn)衰竭的跡象,怕一般的藥石醫(yī)術(shù)無法起到作用。”
邊說邊向著莫寒羽旁邊的空位走近,“所以即使用了遠歸,效果也不是很明顯吧,我說的對不對,顧總管。”腳步一頓,側(cè)頭看向一直站在門口默不作聲的顧向成。恩~不錯,那副無喜無怒的面癱相終于有了改變呢。
遠歸乃赫連山莊的療傷圣品,是被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醫(yī)藥天才,赫連風清的爺爺晚年所制,那張復雜怪異的配方隨著老人的辭世早已失傳,被保留下來的數(shù)量更是屈指可數(shù)。
它在江湖記載中只現(xiàn)身三次。一次是二十年前,為救治在清剿弘遠教時身受重傷生命垂危的清玄教教主寧豐道長所用,一次也是為了救一位正道武林泰山北斗級的人物,還有一次是被聞香教的教主阮鳴璇所奪,連累無數(shù)人喪命。
被奉為江湖十大靈藥之一的遠歸,已經(jīng)是赫連山莊的不傳秘寶,這個年齡不及雙十的少年,怎么會認得?
在場的人也是見多識廣,雖然沒見過,但遠歸的名字總是聽說過的。不由將視線齊齊投射到云涼身上,是驚異于云涼的見識,還是詫異于赫連風清的傷勢,這就說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