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養成的警覺使得蕭水何不可能將剛才的異樣當成錯覺,心底的聲音異常清晰,那是阿涼身上發出的。擦身而過的一瞬,那種感覺,與內力暴走外溢時的壓迫何其相似,那究竟是什么,云涼身上隱藏著什么秘密?
抬頭凝視石階盡頭宏偉的建筑,屹立江湖百年的赫連山莊,心里的沉重外人無從明白。一陣輕咳驚醒他的出神,側身看著站在身邊的青色,她的眼底,也有他看不明白的深意。
云涼,為什么,你會選這種時候來這,是無意還是別有用意?踏進那扇門,我們是敵是友?一路上刻意回避的問題被那座建筑硬生生地擺在眼前,無法再逃避。
五年的分別,短短的重聚,思想的契合令人驚喜不減當年,她不應該被卷進這種俗事的。
“小云,還好吧?”莫寒羽有些緊張地扶住面色蒼白的云涼,強行動武,對她身體的損傷不言而喻。不過,這句話,問得卻別有深意。只有他知道,這座莊園里的人與他的師妹有著什么樣的羈絆跟關聯。
“有些不妥,不過還好?!睂χ鹎敢庖恍?,眼底已經恢復往日的淡然。
剛剛無法掩飾的情緒波動令云涼有些挫敗,沒想到住了只有幾個月的地方竟能對自己產生這樣的影響。是因為這是她重生的地方?貌似不盡然。
那一時的失控導致內息不穩,那么近的距離,應該足夠蕭水何覺察到什么了。
與蕭水何的視線就這么在空中不期而遇,都有著無法窺視的隱秘。默契地相視一笑,便慢慢錯開,沒有表露一絲不妥與尷尬。在某種程度上他們何其相似,第一眼便認準了彼此就是同類。但在另一種程度上,他們又可以疏離地好似陌生人。
暈開一絲笑,有些距離是任何人都不能跨越的,聰明人都在理性中保持著彼此的親密,安全的距離不代表沒有距離,因為彼此明白,才使得她與蕭水何的相交如此輕松愜意。
“請諸位少俠稍等片刻,在下立刻去通報?!?
莊門口的護院謹慎地捧著三份拜帖,躬身一拜,不卑不亢,禮節到位,退回門內,轉身向內院掠行。
沒想到蕭水何竟然真名拜訪,令云涼跟莫寒羽大感意外,棲鳳教什么時候這么高調了?同時兩人也明白,這樣的高調絕對不是好事!
從以往棲鳳教參與的事件來看,想要簡單平息是不可能的,赫連山莊這次究竟惹上什么人!
相對云莫兩人的心思涌動,另一邊的魏浩峰、宇文杰已經不能維持鎮定的面具了。
開什么玩笑,向來不問江湖事的棲鳳教跟聞香教同時拜會赫連山莊,這是吹得哪門子風,還竟然吹來兩個左使!左使??!平時連個嘍啰都不輕易現身江湖,一來就是boss級的人物!玩人也不帶這么玩的,靠,讓不讓人活了!
一個一出場就沒好事,一個向來喜怒不定、黑白不分,什么時候兩派人關系這么好了,平時江湖上風起云涌時也不見露個臉,整得跟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這時候咋就哥倆好了,怎么就齊刷刷地往赫連山莊跑了!
當兩人的神情從萬里無云、晴空炸雷、狂風暴雨、陰霾晦暗中轉了一個輪回,院中回廊浩浩蕩蕩現身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位二十六七的男子,器宇軒昂,單憑氣質便突兀于人群,不用細看其面貌,也知必是人中龍鳳。身后跟著一名相貌樸實的青年,步履穩健,雙目如炬,腰佩長劍,整個一高手的范兒。不用猜,定是她的準姐夫段銘瑞和他的侍衛武承。
段銘瑞左側的男子長相清奇,不算出眾,勝在氣質,是云涼頗為贊賞的沉著淡定型。右側一個眼泛桃花,嘴角始終帶著笑,卻不是莫寒羽的那種溫柔和煦,活脫脫一個風流公子。
一旁引路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清瘦男子,面色平靜眼底無波,赫連山莊的總管顧向成無疑。
至于其他侍從護衛,貌似沒什么值得關注的了。
打量的功夫,人已近前。段銘瑞臉上看不出心思,也不倨傲,只是身上帶著的那種霸氣無形中給人帶來壓力,讓人自慚形穢。好在云涼這邊的人也都不是簡單的角色,氣色無常。
段銘瑞眼眸輕掃,將幾個身影收入眼底。魏浩峰、宇文兄妹的行蹤從他們一出忘歸山莊、宇文山莊的莊門,便被呈到他面前,兩個山莊的舉動也不出乎意料。
白衣兩人,一個清雅如梅,一個溫文如玉,看來就是散仙蕭水何跟聞香莫寒羽。
蕭水何,天人之姿的男人,雖然在他的情報中出現過不止一次,耳聞更是數不勝數,但還是遠不及親眼所見來的震撼。
他的手段、他的智謀,無形中的交鋒,早已明白那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現在就連相貌和氣度都不得不讓自己驚嘆……簡直完美。
對于蕭水何的出現他不覺驚訝,因為,兩人本就身處敵對陣營,正面過招,在所難免,甚至很早以前,他就有著對今天的期待。
眼神微轉,聞香教竟真的出現了!
莫寒羽,不同于蕭水何,完全兩個極端,江湖上基本沒有他的傳聞。不,也不算沒有。聞香教左使,笑面奪命,風骨玉琢,大氣天成,只是不知道的是他叫莫寒羽。這種消除痕跡、破除追蹤的手段,絕對是實力的印證!
那個青衣人!
看到云涼,段銘瑞的步調微微一變。青衣少年的五官,竟然有幾分像那個人!
不對,那眼神,為什么竟有種奇怪的感覺?他是什么人?拜帖里好像沒有提到,是跟著蕭水何或者莫寒羽一起的?
熟悉的風景,八年未見的陌生并沒有預期中的來臨。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好像都能與留存的記憶重合,這種感覺,讓人心暖。以致看漏了段銘瑞眼中的那份訝然。
感覺到從踏進莊門起,云涼的情緒就有了些許變化,莫寒羽一直默默走在云涼身旁,輕輕握著冰涼的手,將那份輕微的戰栗消融在他的溫暖中。無聲的包容與安撫。
“魏兄、宇文兄,別來無恙。”一行人停步,前列的段銘瑞頗為友善熟悉地抱拳寒暄。
轉身再正對其他三人,施施抱拳,“棲鳳教左使蕭水何蕭兄,聞香教左使莫寒羽莫兄,二位大名可謂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之龍,能與二位結識,實乃我等之幸。
在下段銘瑞,因未婚妻傷勢未愈,特代其迎接諸位豪杰,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倍Y節、理由找不出缺漏。
“久仰久仰,段兄亦是名動江湖,百聞不如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哪里哪里!”
等寒暄過了,一大群人才聲勢浩大地往正廳走。云涼心中有些不愉,不過是個婚約,已然已經有了主人的架勢,難怪其他幾家會看不過去。
廳中又是一陣交涉,原來段銘瑞左右兩人就是清玄教的大弟子陳訴、三弟子韓責。路上莫寒羽就接到暗報,說清玄教也派人到了赫連山莊。這件事到現在這個狀況,怎么看怎么不對勁,赫連風清遇襲受傷,就算赫連山莊名聲再大,也不至于江湖上這么多人興師動眾。
熟悉的大廳里,以陌生人的身份挨坐在莫寒羽一旁,有些懶散地依靠在扶手上,微瞇著眸子聽眾人說話的姿態很是漫不經心。右手交疊著左腕,指尖探入袖底,不自覺地輕撫起腕上的紋理。
到底有多少人是來看戲的,多少人是來唱戲的,唱的又是哪出戲,要從長計議了。
談笑間眾人已經過了數招,原來笑里藏刀也不過是二流招數,云涼置身事外地閑看著這些人的演技。
“莫兄,這位小兄弟是?”
段銘瑞指著一派悠然的人,頗為疑惑地詢問莫寒羽。
“這位是我的小師弟,古云溪。擅長醫術毒術,聽聞赫連大小姐受傷,家師特遣師弟下山看能否盡綿薄之力,以還赫連老莊主曾出手相助的人情。師弟自幼體弱,從沒出入過江湖,所以又命我陪師弟走一趟。”
莫寒羽臉上的淺笑始終謙和有禮,熙和如風,說假吧又讓人說不出哪里虛假,說真呢總似乎還有些不夠真,又似乎真的不能再真,這個人的面具怕是已經融入骨血,成了身體的一部分,所以即使是假的,也能讓人無從查證。
莫寒羽話音一落,廳中幾人心思暗動。他的話無疑是撇清了聞香教的關系,營造一個旁觀者的姿態。
翻譯一下就是,人家是為了替師傅還人情救赫連風清而來,沒有其他多余的意思,也不打算摻和任何事,對你們將要進行的各種勾當不構成任何威脅。他雖然是左使,但在這次任務中只扮演一個保鏢角色,請大家務必放心。
云涼輕斜了他一眼,余光想接,看到莫寒羽笑意下隱藏的惡劣,相處八年的人,她若還看不出他的真面目,兩世算是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