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昭帝時,霍光的兒子霍禹和霍光兄長的孫子霍云都被任命為中郎將,霍云的兄弟霍山被任命為奉車都尉、侍中,統率由胡、越組成的軍隊,霍光的兩個女婿分別擔任東宮、西宮衛尉。霍光的兄弟、女婿、外孫全都參加朝會,擔任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等職。霍氏家的親戚骨肉結成一體,在朝廷盤根錯節。
昌邑王被廢黜以后,霍光的權勢越發加重,每次朝見,劉病已總是以謙虛恭敬的態度對待他,甚至有些禮遇過分。
夏季,四月庚午(初十),發生地震,詔令中原郡國舉文學高第各一人。
五月,發現有鳳凰聚集于膠東、千乘。
劉病已下詔大赦天下,免收田賦。賞賜吏二千石、諸侯相、下至中都官、宦吏、六百石爵級,各有差等。從左更到五大夫。
賜天下人民爵位各一級,孝子二級,女子每百戶賜牛肉及酒,租稅免收。
未央宮,椒房殿。
“朕有話要跟你說。”
“妾也有話要同陛下講。”
“要打仗了!”
“我們又要有一個孩子了!”
匈奴多次侵犯邊界,又西侵烏孫,烏孫王及嫁烏孫王的漢公主通過出使烏孫的漢朝使者向朝廷上書,說烏孫王希望朝廷派遣精兵反擊匈奴,祈求天子哀憐烏孫飽受侵略的處境,出兵以救公主。
劉病已想要打仗,勞民傷財的賠本買賣,還需輿論支持。
六月,天子下詔:“已故皇太子在湖縣去世,未有號謚。應按時祠祭,并議謚號,設置墓地園邑。”
很多時候,死人是為活人服務的。衛太子劉據,只是第一個。
“謀議安宗廟”的事情被交給了大鴻臚韋賢,他是孝昭帝的老師。要蓋棺定論,就得用最地道的大鴻儒,最傳統的師生情分。
禮官們討論說要給史皇孫劉進一個悼字做謚,劉病已也同意了。偏偏是后面的稱謂,讓年輕氣盛的皇帝和一幫老學究杠上,吵翻了天。
“朕要尊生父為皇考!”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劉進只是一個庶子,沒有為朝廷做過任何貢獻,他爹也沒上位所以自己還沒有皇族封號。大臣們都覺得公、侯、伯,子、男,能看他是陛下親爹的面子給個侯爵就不錯了,可劉病已卻要讓他直接和皇帝掛鉤,從親緣到禮法全部尊為皇帝父親。
“這……于禮不合!”韋賢甩袖,他是個固執到底的老學究。
沒有人同意皇考的說法,劉病已也堅決不同意悼侯的稱呼。時間一點點流逝,宣室殿出奇安靜,最后只得宣布散朝,留待下次開會重啟議題。
誰都沒想到,事情的轉機會出現在兩個女人身上。
“朕只是想給生父一個名分。”他將頭埋在妻子的肚子上,悶哼出聲。
許平君覺得孩子氣的丈夫十分好笑,撫著他的頭:“何必同他們計較呢?妾知陛下孝順,咱們給公公婆婆修個豪華些的陵墓不就好了?”
“修陵?”劉病已抬起頭,“你的意思是,先修陵、后立廟?”
“對,陛下還年輕,那班老學究熬不過你的。”許平君笑靨如花。
劉病已眼中閃過光亮:“誰教你的?”
他很清楚,他的妻子沒有這么聰明。
“陛下真厲害,一猜就中!”許平君吩咐宮人抬了幾個珠光寶氣的大箱子上來,里面裝著滿滿的金銀寶石,“太皇太后和后宮姐妹一起為陛下安葬亡親的事湊了點心意。”
太皇太后姓上官,劉病已已經猜到這是誰的主意了。
思及此,他笑了:“多少錢不重要,態度到了就可以。”
許平君含笑點頭,忽然感到不適,皺眉:“哎呀!”
劉病已萬分緊張:“怎么了?”
一抬頭,卻正撞見許平君的笑臉:“他又踢我!”
劉病已懸著的心落了地,失笑:“我的兒啊!再過幾個月父皇就能見著你了,這么鬧騰可不好。”
許平君白了他一眼:“陛下怎么知道生的是兒子啊?萬一是女兒呢!”
劉病已環抱住她:“那好啊,你就給朕生一個和你一樣漂亮的小公主!”
許平君疑惑:“為什么?”
劉病已開懷:“因為朕想看看你小時候長什么樣子。”
“陛下!你說什么呢!還有人在呢!”
“怕什么!誰敢議論朕與梓潼的閨房之樂啊!”
“你呀!”
第二次朝會,邴吉站了出來做和事佬:“既如此,那爵位就先放一放吧。《逸周書·謚法解》也從未說過,不能有謚無爵呀!”
這實在是個絕妙的主意,既然哪個爵位都不好,那便干脆放一放,不要爵位了。
雙方各退了一步,劉進沒有爵位在后頭跟著,就叫一個悼字,合乎理法不和邏輯的政治產物。他的妻子王翁媭稱悼后,合葬悼園。
年輕的皇帝跟老臣暗暗較勁,一時妥協不代表以后不會找機會把皇考稱號加回來。韋賢或者霍光,劉病已都準備熬下去。
“朕還年輕。”他這樣想。
衛子夫沒什么好吵,大家同情她的遭遇,給了一個“思”的謚號。道德純一曰思,外內思索曰思。
可到劉據這,又出岔子了。
有司奏請故皇太子謚曰戾。
戾,絕對的惡謚:不悔前過曰戾;不思順受曰戾;知過不改曰戾。
這個字被批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懵圈了。
劉病已為什么堅持給生父一個皇考名分,不惜于禮不正。卻又對劉據毫不留情,批下惡謚?
但這個做法似乎又沒有什么不可,于是方案順利通過。
邴吉來河南看望魏相,賀他弄璋之喜。師生酒興正濃,硬拉著對弈。
“當朝大半官員的升遷履歷表都繞不開衛太子,孫子想安葬他,卻給了惡謚?有趣。”邴吉落下一子,細索出神。
魏相神色晦暗:“也許他是想告訴別人,千萬別起兵。只要有動亂,不管你人緣多好,照樣蓋棺定論受詬病。”
“未必。”邴吉打下一劫,“他是因為巫蠱之禍才會失去親人,所以對劉據充滿埋怨,可生父總歸是懷戀的。”
魏相來了興趣:“何以見得。”
邴吉泰然:“身毒國寶鏡。”
劉病已年幼被收系在郡邸獄時,胳臂上還佩戴著祖母史良娣編織的彩色圖案的宛轉絲繩,上面系著來自身毒國的寶鏡一枚,寶鏡像八株錢那么大。傳說這枚寶鏡能照見妖魔鬼怪,能夠佩戴它的人會得到天神的祝福,因此皇曾孫從危難中得到了解救。
劉病已即位后,每每拿起這枚寶鏡長時間地感嘆嗚咽。他曾用琥珀裝飾的竹筐裝寶鏡,用戚里出產的織成錦(又名斜文錦)包裹。
魏相點點頭:“好可憐的故事,劉奭出生前他真的一個親人也沒有了。老師言之有理。”
邴吉道:“朝廷還有場硬仗要打,是你的機會。”
魏相疑惑:“當今朝廷,似乎并沒有什么空缺可以讓我補上啊?我與大將軍有仇隙,陛下也不了解我,如何將大軍后勤交給我呢?”
邴吉意味深長地笑了:“交給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總比交給一個貪污腐敗的政敵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