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只是一閃,便很快消失。
縭絡下意識往那人影剛才佇立的地方走去,在那地方停了下來,環顧四周,并沒覺察到任何異樣。
霜降軒是秦府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地,定有什么不能讓人瞧見的秘密。
“大少爺,大少爺,你在哪里?”
有人來了,縭絡倏的聽到由遠及近的呼喊聲以及窸窸窣窣的凌亂腳步聲,身子本能地往粗壯的樹干后躲去。
“我在這里?!?
一個玄色的人影出現在縭絡的視線中。
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令縭絡為之一愣,這個青年,似乎過分俊美。
他的肌膚,白皙滑膩,瞧不出半點瑕疵,烏黑瞳眸晶瑩剔透,他的唇,如薔薇花瓣一樣好看。
縭絡收回搖曳的心神,低眉斂容,本以為這里藏著一個天大不為人知的秘密,誰知道是個漂亮到過分的男人。
縭絡再次抬眸,發現這個浸染在金色陽光中的男子,讓她聯想到驟然降臨到人間的神。
對,就是神。
縭絡的雙眸不禁微微瞇起,一時無法接受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此人周身縈繞著飄然脫俗的出塵氣質,舉手投足,有著流水行云的悠然,卓然不凡的氣度。
如此優雅的身影,如此漂亮的男人,讓她不禁想起自己的四哥。
只不過四哥的氣質過于華麗飄逸,而此人過于清俊澄澈。
“大少爺,你不能亂走,小心二少爺又要說你了。”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氣喘吁吁的小廝,他狠狠瞪了他口中的大少爺一眼,然后氣急敗壞地走到門前,將霜降軒的門從內給重重栓上。
縭絡終于知道為何自己能夠輕易推門而入了,敢情是這位大少爺的精心杰作。
不過這小廝,對,為何他對他口中的大少爺惡聲惡氣,粗魯地扯著大少爺的袖子,強推著他往內走。
大少爺被扯到屋內去了,而那小廝又很快出來了,縭絡還是躲在樹后,她打算等著小廝走遠了,自己再悄悄從霜降軒出去,免得被人發現異樣,尤其是這小廝。
萬一傳到秦府其他人耳中,自己擅闖禁地,估計連一向對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秦天放都會第一個主動拿自己開刀。
為了性命著想,她不能沖動,一定要耐住。
“是弱智也就算了,瞎子還出來亂跑,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我怎么這么歹命啊,被二少爺挑上來伺候這祖宗,成天對著這樣一個傻子,真懷疑自己也快要步上傻子的后塵了?!?
那小廝自言自語地道,接著又是一陣唉聲嘆氣。
看著那一道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縭絡總算是唏噓了一口氣。
不過還是有些吃驚,真沒想到那樣俊美的男人,卻是個弱智跟瞎子,怪不得自己進來他也沒發現。
那一雙晶瑩剔透的瞳眸,令人著迷,震懾于他的氣度,忽略了他是個瞎子這樣的事實。
這樣的人兒,被關著,與世隔絕也就算了,沒想到還被惡仆欺負。
縭絡想起自己如今是個啞巴,還是獨孤祁的杰作,不由對這人也生出些同情來。
她算起來并非良善之輩,若非這青年的外貌跟氣度都讓她為之傾倒,她是絕對不主動去趟這趟渾水的。
縭絡惶然抬首,發現自己已經走到門口了,剛才那個大少爺便是被那惡仆給強硬拖進去的。
那一抹玄色的身影,抱起紫檀木高架上的古箏,放到一方矮幾上。
雙膝半跪,修長的手指撫上琴弦,琴弦跳動,渺渺之音隨即傳出。
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倦意,但十指靈活,一個瞎子能夠練好琴,想必是花了比常人不知多多少倍的功夫吧。
這個如云一般的男子唇畔輕啟,唱到,“百年不過一夢,浮世誰知覺時……”
聲音鏗然,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讓人如癡如夢。
寂靜無聲的室內,除了男子的歌聲,便是令人為之心動的悅耳琴音。
在他曲調悠揚的歌聲中,縭絡恍惚看到了各種紛亂糾葛。
命運真的是一個奇怪的轉盤,看不透、摸不著,觸及不到凈土。
但這天下有凈土嗎?
人人身上都染上了世俗的氣息,自己也免不了,在這大少爺身上,卻感覺不到。
他的琴音,他的歌聲,宛若是世人靈魂的救贖。
在他的歌聲中,愛與恨,是一體的,不分彼此。
世上最過極端的兩種心境,被他闡釋得如此透徹,而且在他的歌聲中,讓人感到的,只有真實,不會覺得突兀。
這樣的人,竟然是個智力有缺陷的人,有可能嗎?
縭絡覺得不可思議,她覺得這不太可能。
當歌聲沉寂的時候,她聽到了大少爺一聲郁悶的嘆息,“好困哦,天天最討厭彈琴跟唱歌了。”
果真是個傻子呢。
只不過是一個不倫不類、較為有趣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