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執絮接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再次將其扶起,然后將信緩緩拆開,垂眼看了許久,兩彎劍眉越蹙越高,周身隱隱散發出凌烈的冷氣,“此次前來觀局的是哪位皇子?”
每年武林大會時,大聿和大桑都會分別派一位皇子前來旁觀。借此機會和下任盟主搞好關系。
蘇承遠答道,“大皇子?!?
大皇子,皇后之子。現今皇后和國舅把持朝政,如果不出意外,他將是大聿下一任皇帝。只不過,是否會出意外,可由不得他們。
聿執絮沉思半晌,道,“父皇他可知道請我回去意味著什么?”
蘇承遠點頭,道,“圣上讓微臣給殿下帶了一句話?!?
“什么話?”
“圣上說,你從他手上奪走這天下,便是對他最大的報復。”
聿執絮淡淡道,“我并不想報復他。”
“不恨嗎?”若是不恨,怎么會屢次抗旨不尊,不愿意回宮面圣?
聿執絮冷笑,“沒有愛,哪里來的恨?”他和他,是君臣,是父子,僅此而已。再多的感情在帝王家都是多余。最有資格恨他的人是母妃,而她并不恨。自己又何苦自尋煩勞?
蘇承遠頓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于是轉移話題,“皇上有意傳位于您。”
聿執絮冷峻的面容沒有改變半分,高深莫測的看著蘇承遠,道,“但是我要的并不是他的皇位。”
他要的,是這萬里山河。
聞言,蘇承遠眼中精光乍現,喜上眉梢,他果然沒有看走眼。俯身道,“微臣愿誓死追隨!”字字鏗鏘有力。
聿執絮沒有驚訝蘇承遠的投誠,也沒有感激涕零,而是淡淡說道,“定不負將軍所望?!钡锰K承遠,便等于得到了大聿半壁江山。
聿執絮又道,“你轉告他,若想我早日回宮,便盡快立太子。”
“殿下這是為何?”
聿執絮道,“讓自己變得更加不起眼?!?
到時候,大聿便成了太子與大皇子的戰場,還會有誰有心思去關心他這個不成氣候的五皇子呢?
蘇承遠大悟,難怪殿下屢次對皇上的明旨密旨都熟視無睹,原來是另有打算!
因四大高僧在天下第一莊中毒而呈死水微瀾狀的江湖,近日有了蘇醒的征兆,如沉寂已久的大海一般,凝聚了洶涌澎湃的力量,蓄勢待發,這也預示著一場血雨腥風的到來。而武林大會被推遲這一消息的放出,便如破湖之石,為這脆弱的平靜劃上了一個句號。
盡管四位少林高僧已經對武林大會的延期做了解釋,仍然有不少江湖人士將錯誤歸結在楚若寒身上。這不僅表現在江湖上各種不堪入耳的詬罵上,天下第一莊旗下的各大店鋪近日頻頻受到惡意攻擊這一事實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而后者,是不能容忍的。
楚若寒的書房內,檀香木制成的方形桌四周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一壺酒,三個酒杯三個人。聿執絮居中,楚若寒和上官皓月分別坐在兩旁——
上官皓月道,“這次發難的人主要來自碧寒宮、峨眉派和衡山派。”
聞言,聿執絮因飲酒而漸漸上仰的下顎停了下來,酒杯在唇邊頓了半秒,劍眉低橫幾許,眸光若有所思的定在虛空,面無表情的緩緩將酒倒入喉嚨。
楚若寒嘴角勾起一抹冷諷,道,“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大能耐!”接著朝門外低呼一聲,“迅速去把尹公子和尚公子請來這里?!?
尹文和尚武是他的左右手,人如其名,一個善謀一個善武。
不出片刻,尹文和尚武便走了進來,俯身道,“見過莊主。”
楚若寒點頭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吩咐道,“尹文,吩咐城內的各酒樓客棧等店鋪,凡碧寒宮、峨眉和衡山派的人,一概不準入內。尚武,安排一批護院在各店鋪內,凡惡意挑釁者,絕不手下留情!”
“是!”
“是!”
兩人迅速領命離開。
聿執絮放下酒杯,道,“擎天門讓人很意外?!?
楚若寒點頭,“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沒有鬧事?!?
“這事有點蹊蹺?!鄙瞎兖┰乱矟M心疑惑。
聿執絮對上官皓月說道,“去查一查擎天門是否出現了內訌?!?
“好?!?
上官皓月正準備起身去辦正事,某女便頂著一張笑吟吟的臉走了進來,道,“好久不見?!?
楚若寒一陣微怵,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上官皓月翻個白眼,“我還以為你打算在風月小筑躲一輩子呢?!?
自從納西老人回來后,寧裳就一直躲在風月小筑,因為那里是整個天下第一莊防范最嚴密的地方,隱在四周的高手不計其數。沒有聿執絮的準許,縱使是納西老人這樣的高手也難以硬闖入內。
于是,在某男的刻意偏袒之下,某女就在風月小筑當起了縮頭烏龜。
寧裳一反常態的沒有和上官皓月斗嘴,甜甜的說道,“人家想大師兄你了嘛。”說完眼睛便開始賊兮兮的亂晃。最后將視線停留在書架上,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道,“不準說我在這兒。”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聲暴呵——
“該死的丫頭,你給我出來!”
寧裳丟給眾人一個警告的眼神,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書架后面躲了起來。
某老頭氣喘吁吁滿面怒容的走進來道,“那丫頭人呢?”小寧兒實在是太不可愛了,居然說他遭人暗算生死未卜!要說也該說他駕鶴西游了嘛。無端讓他失去了一個裝鬼嚇人的好機會。
納西老人越想越氣,吹胡子瞪眼,拔高聲音問道,“她人呢?”
上官皓月一臉戲謔,明知故問,“哪個她?”
納西老人瞪他一眼,咬牙切齒,“你說呢?”
楚若寒道,“除了寧裳,還有誰有本事把他氣成那樣?”
納西老人對楚若寒的語氣相當不滿,“你這是什么口氣?小寧兒哪里得罪你了嗎?”小寧兒可是他最最得意的弟子呢。
上官皓月和楚若寒相視一笑,的確氣的不輕。
納西老人見他們詭笑,心中更加不滿,“你們是不是經常欺負她?”小寧兒年幼嬌弱,一定受了不少這兩個孽徒的氣。
三位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俊男額上頓顯三條黑線。
楚若寒冷哼一聲,“她不欺負別人就謝天謝地了?!?
上官皓月搖了搖頭,無比惋惜的感嘆道,“那么聰明的一個人,竟然被她給氣成這樣了。作孽啊……”
聿執絮則以前所未有的專心程度低頭淺酌,嘴角微彎。
躲在書架后的寧裳也滿臉黑線,心中不由嘀咕,‘人’怎么可以糊涂到這種程度?
哎,想她寧裳冰雪聰明,怎么拜了個糊涂師傅呢?一失口成千古恨?。?
某女悔恨不已之際,某老頭也懊惱萬分——
納西老人拍腿大呼,“真被那丫頭給氣糊涂了!”
眾人無限欣慰,知道自己被氣糊涂了,還有救。
“她到底在哪兒?”
眾人扼腕,沒救了!
上官皓月笑道,“幾十年的武功白練了。”
聞言,某人這才發現自己被氣的連武功都忘了用,從風月小筑一路追著她過來,都是用跑的。一把老骨頭差點就散架了。
納西老人一陣自我反省之后,決定充分發揮他武林高手特有的優勢,運氣凝神一聽,一臉得意的竊笑,轉頭對著書架說道,“是你自己出來,還是讓為師親自請你出來?”
寧裳從書架空隙間探出頭顱,對楚若寒說道,“你若是讓他過來了,我就把你的書架推倒。”除了書之外,書架上還擺放著數件古玩玉器,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她就不信他舍得它們在眼皮底下被摔毀。
某女一臉有恃無恐,無比坦然的接受楚若寒遞來的冷眼,耐心的靜待他的反應。
楚若寒冷冰冰的對納西老人說道,“你若敢走過去,我就在武林軼事普上再給你添幾筆?!?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和寧裳能夠成為師兄妹,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