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馬天下由此是
- 云英嫁
- 蘇睦云
- 2562字
- 2013-08-19 18:56:39
“你喜歡逞能是吧?”元寶炬猶不解恨,拽著他的發辮便要往地上摜。
元欽素來是個不服軟的,頭發被揪著,嘴里還依然犟著。
王妃乙弗容萱原攜著元寶炬次子元瑾、三子元戊一并送客,見此情狀,二子直呼“父王息怒”,乙弗容萱則將元欽亟亟護住:“王爺這是為何?”
元寶炬恨嘆一聲,撩袍坐于院中,斜睨元欽:“大行皇帝雖從洛陽遷都至長安,不過,他認為他真的過上他要的生活了?”
不待母子回答,他又道:“沒有?!?
元欽攘開阿母,脫懷而出,倔然昂首:“你不能爭取么?祖父當年的遺憾,你就不能……”
“住口!”怒氣直沖腦門,元寶炬勃然變色,乙弗容萱忙展臂護雛,努著嘴示意他撤離。
元欽拂拭唇角,悻悻溜開,元瑾元戊急忙綴上去,遙遙聽得背后叱喝:“你看你這兒子!”
“王爺息怒?!?
“當初就不該讓他去那個人手下歷練!如今,唉……”元欽按住乙弗凝萱按揉他心口的手,胸臆煩悶,“如今勢同騎虎了。”
“其實……”乙弗容萱偷眄元寶炬臉色,“欽兒說得也沒錯。”
見元寶炬搖頭,她不覺惘惑,他才道:“當日宇文泰讓我鴆殺明月,你以為我真的是為了咱們的臉面?她到底是我妹妹?。 ?
“因為王爺不忍心,所以,你特意讓欽兒請云英他們過府,讓她來遞茶?”
他點頭復搖頭:“我得罪不起宇文泰,他和高歡沒有分別;可是,我也得罪不起國主?!?
“王爺將這事假手于宇文泰的女兒,也是想借此警告他,對嗎?”
元寶炬頷首,憂忡更甚:“云英只道是他阿父利用她,宇文泰心里作何感想?若我只是個逍遙王爺,倒也罷了;若我為帝,只怕芒刺在背!”
“那……怎么辦?”
元寶炬唇角微顫,目芒灰敗,抱緊了王妃,卻不再言。
雪屑零星,如撒鹽空中,渲染一院寂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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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點甜湯?!?
宇文泰回到府中,淡聲吩咐。
少時,新來的廚子張旋殷勤的遞上湯羹。
盞中濃羹膩白如羊脂軟玉,白的蓮心紅的杞子活潑潑瑩潤潤,委實可心。
“雪耳有潤肺生津之效……聽說郎主前日咳嗽,所以……”張旋不見郎主喜色,只得腆著臉解說。
濃羹玉盞砸得鼻梁生疼,“啪”的一聲,碎玉飛濺。
宇文泰盛怒而起,厲聲喝道:“來啊,把這個犯上的賤奴給我拉下去狠狠的打!”
門外仆役迅速拉他出去。
“郎主饒命??!”
“打多少下?”
“糊涂!沒吩咐那不就是往死里打么?”
“好好,小的明白!”
門外驚恐與喝罵交織的聲線漸遠,宇文泰面色煞白的半仰在圈椅里,心潮如涌。
他,恨這雪耳羹!
他并不想逆天屠龍,但是,元修自從痛失愛妾,竟公然與他叫板,甚至還想謀他性命!
他忍不了,也不能忍!
他記得,他將雪耳羹送過去的時候,元修笑得古怪:“尚書令大人終于來了。盞中盛的什么?”
“雪耳羹,你喝不喝?”他寒著臉,連一個虛偽的笑都欠奉。
“很好。朕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元修從容飲下,嘖嘖贊道:“好喝。尚書令府上的廚子手藝果然不凡。”
他心底一震——元修到底知不知道這里邊……有鴆毒!
“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明月么?”
元修用上一個“我”字,與他分坐御案兩側,用似是閑話家常的口吻訴說著,“她待我如夫人對郎君……這才是我想要的……”
見他訝異,元修續道:“我身上遍生白疕,妃嬪多有嫌棄,若我不是國主,她們又將如何待我?可是,明月不是……”
宇文泰無視眼前那深蓄柔情的明眸,抿唇冷哂:“她是你的……你這算是亂……”
想起明月無意間對他提過的事兒,元修不由蔑然一笑:“亂.倫?有意思。那么想必你也難以接受一個年齡比你還大的女婿吧?”
“什么意思?”宇文泰心內一緊。
“沒什么意思。我是說如果……哈哈……”
削薄唇線乍開,半含戲謔聲浪,潑喇喇襲來。
悚駭間,一道熱流滾過背脊,竟險些燙穿隆冬至寒。
宇文泰記得,他最后殘存的意識,是在他與元修的相持中,對方帶著詭秘而滿足的笑,猝然倒下。
那樣好整以暇般想看好戲的笑容激怒了他,他狠狠踹著這具還殘喘著熱氣的尸體,心如堵石……
“郎主,張旋已死?!毕惹胺蠲鼞土P廚子的侍從回報,喚回宇文泰游離的神識。
“扔出去喂狗?!?
他煩怒已極,大手一揮。
他恨這雪耳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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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戊申日,瑞雪紛揚,在喜樂聲中扯開隆禮的序章。
“……惟天輔德,惟后守邦,所以奉承緒業。朕膺三靈之眷命,仁臨區宇。應天順時,受茲明命。改元‘大統’,簡在帝心,尚享!”
宇文泰的執意無人能御,元寶炬終究應允,朝臣終無“異議”。在這一日,元寶炬即國主位,改年號為大統,元欽也由世子改封為太子。
三公奏《尚書?顧命》,天子即位,剌封皇后、太子,祭告天地宗廟,大昭宇內黎民,群臣吉服入會如儀,伏稱萬歲……
元欽返身至這座還微微透出新漆味的東宮,身心俱疲,幾乎是癱在了榻上。
蘇烈細心的替他捶著腿,新撥給他的內侍姜樾則取了薄荷油來與他按摩。
靈臺漸自清明,方才的一幕在腦里逐一回放。
“朕今日即位,誠然得蒙天眷,然,尚書令大人持守祖宗基業有功,宜封丞相。朕特賜丞相與朕御床共坐,受百官朝賀。”
元欽怎么也想不到這句話會出于過去的父王如今的父皇之口!容光煥發的面色遽然轉青。
東晉的司馬睿在登基之日,因嘉許王導克己勵節,輔啟新朝,竟招手請站在殿上的王導同坐御床。王導辭讓三番,終究是以“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之辭推卻圣恩。
雖然如此,可王導一門強兵在握,風光無量,世胄皆躡高位,時人稱之“王與馬,共天下”!
元欽暗覷宇文泰的表現——嚴詞相拒,稽首九拜,儼然丹心赤忱,他的心里卻在暗忖:當年的王導倒是秉著純臣之心,并未做出官大欺主的事來,而宇文泰會像他一樣么?
元欽這時想起這一幕,心中躁亂已極,索性自己披了大氅,出東宮去了。
蘇烈、姜樾忙不迭緊跟了一段路,遇上剛進封為晉王的元瑾。
元瑾與元欽非同母所出,但感情向來極好,這時見他面色難看,奇道:“太子,今天可是個好日子呢?!?
“二弟,你說,咱們父皇到底會成為怎樣一個國主?”
元瑾并非沒看見元欽在看他父皇時,眼中閃過難掩的蔑然與驚駭,可此時那俊雅的面容依舊平靜,低低一鞠,嗓音清穩:“瑾先為臣,再為子,不宜論議父君?!?
元欽素知他為人穩慎,話語不多,便道:“我出去走走,你先回宮吧。”
他闊步走出,蘇烈、姜樾從旁伺候,卻見這一路高樹環抱,竟是往宮后苑去的方向。太子方才被剌封,按慣例今晚要在泰正宮陪宴的。
“那是宮后苑,殿下?!?
“我知道,我不想見到他。”
“誰???”姜樾成了丈二和尚,卻覺出蘇烈在他耳畔輕聲道:“殿下還惱著陛下呢?!?
想蘇烈為大行臺左丞蘇綽次子,伺候太子已久,必有剔透心思。姜樾點點頭,忙緊跟上去。
【元欽所行會遇到什么?請關注下一章《驚鴻一望難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