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香蓮碧樹動風(fēng)涼
- 云英嫁
- 蘇睦云
- 2357字
- 2013-09-21 13:16:17
高歡在兩日后入京,與元善見略略談了手頭政事,只聽他道:“右北平郡最近頻發(fā)地震,不知是否是天降兆劫?”
高歡道:“陛下以為如何?”
“朕昨夜夢見皇祖父,說是朝中懲貪不得力?!?
“哦?他還說什么?”
元善見搖頭,高歡沉吟一瞬,道:“這件事就讓犬子為陛下分憂吧?!?
高澄得了父命,便與御史中尉崔暹和秦淵商量此事。
崔暹道:“大人可知,時人所謂跋扈飛揚(yáng)的‘四貴’?”
“四貴?”
“尚書右仆射高岳、侍中高隆之、司徒公孫騰……還有尚書左仆射司馬子如?!彼抉R子如曾對高澄有恩,崔暹為人正直,雖略有顧忌,還是如實(shí)相告,“此四人驕縱恣肆,多有不法之行,恐危社稷?!?
“嗯?!?
“聽說那邊的宇文泰這些年勤于革新吏治,頗有收獲,我大魏若是不肅清吏治,恐落下風(fēng)啊?!?
高澄支頤尋思,淡聲吩咐:“先把司馬子如給我治了?!?
崔暹很是意外,微一怔愣,便恭聲領(lǐng)旨。秦淵適時從旁提出意見,待到高澄命他二人退下,見崔暹面有難色,才低聲相詢。
崔暹見他誠懇,低聲道:“秦參軍入職不久,想必不知司馬子如與尚書大人關(guān)系親密。所以,這懲貪的分寸,愚兄還真是不好拿捏?!?
秦淵見他困惑,便道:“還望告之詳情。”
“當(dāng)年,世子險些被廢,還是司馬子如周旋其間,世子才得保地位。至于詳情,恕愚兄不便相告?!?
秦淵頷首,道:“不知有句話中尉大人是否聽過?”
“你說。”
“大恩如大仇?!?
崔暹微一皺眉,旋即露出會心一笑,稱謝道:“愚兄明白了?!?
秦淵甫至珍月樓休息,正欲尋一尋阿愿,卻見她在樓下花圃里與元妙芙一起逗小白兔玩。他閑閑看著阿愿俏影,不多時便聽得阿烈的回報:“高澄在十四歲時,曾與他阿父的小妾楚國夫人鄭娥通奸,高歡大怒,便欲廢掉高澄的世子之位。高歡正妻婁夫人以為家丑不宜外揚(yáng),司馬子如告訴高歡自己兒子司馬消難亦淫污其妾,最后高歡才消了氣。此事所知者甚少,我方才從崔復(fù)那里問來?!?
根據(jù)秦淵對高澄的微末了解,倒是相信此事無誤,不由嘆道:“高家可真夠亂的?!?
阿烈環(huán)顧四周無人,才蔑然一喟:“可不是么?高歡曾先后霸了兩位廢帝之后,做他的大小爾朱夫人,真是無君無父,僭越之心昭昭可見。所謂‘上不正,下參差’,他的兒子,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秦淵笑而不語,阿烈續(xù)道:“可是,我不明白。像司馬子如這等蠹蟲,讓他留著不更好么?若然除了他,吏治一新,豈非對我大魏不利?”
“司馬子如不是重點(diǎn),不過,我可以讓他成為導(dǎo)火索,好好的給他偽魏燃一把火?!?
“那敢情好?!卑⒘易鲃輸Q了擰面皮,笑道,“殿下,咱們早點(diǎn)完成大業(yè),便早些歸國吧,我便再也不用在這大熱天頂著這層厚臉皮了。”
秦淵不由莞爾,不再多說,只一心研習(xí)法律條文,想著如何給司馬子如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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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聲聒噪,原是擾人,阿愿卻樂得聽這聲音。自從開始向師父學(xué)藝以來,阿愿便對所有出聲的物事上了心。
晌午時分,蘭京為她與元妙芙送來了特制的點(diǎn)心,紅豆糕是給她的,蓮子纏是給元妙芙的。蘭京年歲雖小,說話卻極是伶俐:“紅豆寓相思,這個送給阿愿姊姊。小弟略懂相術(shù),我看最近阿姊紅鸞星動,想必定有追慕者要向阿姊表白了。至于蓮子呢,妙芙姊姊請想,塘里有荷,荷下有藕,這不就是說,佳藕天成么?”
且不說元妙芙喜不自勝,就連心靜無瀾的阿愿,聽著也覺歡喜。說來奇怪,三年前的離別錐心泣血,三月前的離別卻平靜無瀾,而這三個月以來,她竟然已很少想起她的阿叔了,那幅畫軸也從未被她打開過。初時是怕招惹相思愁緒,如今卻是……似乎是忘了。
一想到這里,清悵莫名,阿愿索性起身去聽蟬鳴。
她向著林蔭深處而去,越發(fā)覺得蟬噪林靜,相反相生,頗有意趣。樹下的圓杌擦得亮澄澄的,阿愿輕輕坐下,仰靠在樹干上,只覺林風(fēng)清涼,妙不可言。微微闔眼,蟬聲竟似催眠小曲,聽得她直欲欲睡。
這樣睡著,也不錯……
阿愿這樣想著,只覺心神怡樂。不知睡了多久,她卻突然覺出右腳一涼,繼而癢酥酥的,似有人捧它在懷摩挲把玩。
阿愿駭了一跳,不待睜眼,便一腳踹出。
這一腳卻既沒踹空,也沒踹著人,反是被來人緊攥在手。阿愿看清來人,不由瞠目,眼前這人眼梢纖妍,正眼波脈脈的望著她,而他手中拿捏不放的,正是自己的右腳,那尾指卻比常人更為修長,正輕輕撓著自己腳心。
“請你……放……放……阿嚏……”
驚覺自己竟說話結(jié)巴,還被撲鼻的龍涎香攪得失了體統(tǒng),阿愿暗恨自己沒有出息,卻聽高澄哈哈一笑,道:“我不過是量一量你的腳,看看你是不是這繡鞋的主人,你不用一見我就送我這么大一份禮吧?”
阿愿一驚,順?biāo)笫挚慈?,果見那日遺失的繡鞋。可這絕不是他撫弄她腳的理由啊,阿愿心里著惱,卻只能低聲下氣:“對不起,尚書大人。”
“叫我‘子惠’即可,在下姓高名澄字子惠?!?
“尚書大人莫要開玩笑了,請您將繡鞋賜還民女。”
高澄嘿嘿一笑,欲要就地而坐:“小時候讀書,看過一個故事?!?
他抓著不放,她單腳難立,不坐回圓杌,只能仰在他身。阿愿咬唇不語,強(qiáng)抑怒火坐下,只拿眼風(fēng)斜斜掃向高澄那媚轉(zhuǎn)眼角,但聽他道:“在秦漢時期,某地有一個吳氏書院,書院主人吳洞有一妻一妾,妻子女兒名為葉限,最是聰明可愛。可憾葉限生母早逝,吳妾對葉限很刻薄,讓她去險山打柴,去深井汲水。有一次,葉限在打水時捉到一條小魚,紅鰭金眼,極有靈性,和她相處甚歡。吳妾得知此事后……”
“尚書大人,阿愿聽過這個故事?!备叱芜€要叨叨,阿愿已經(jīng)不耐。
“那你講完,講完我便還你繡鞋。”他眼梢一挑,暗蘊(yùn)狡黠。
阿愿無奈,只得講下去,說那吳妾穿了葉限衣服,殺了小魚。葉限從神人那里得知真相,并被告知只要她埋存魚骨,往后遇難便可得助。之后不久的“洞節(jié)”之上,葉限求助于魚骨,變了一身兒翠衣金鞋上街玩兒,誰料被吳妾之女遇見了。葉限回家匆忙,一只金鞋丟失了。
阿愿講到這里,忽有所悟,死活不肯再說下去,高澄卻撫掌大笑,將那繡鞋往她腳上一套,眼角向她一挑:“最后呢,海外島國的國王輾轉(zhuǎn)得到這只金鞋,讓所有人都試試,只有葉限穿著才合腳。于是,以鞋結(jié)緣,好事得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