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0章 鄴城蒼蒼白露微

  • 云英嫁
  • 蘇睦云
  • 2770字
  • 2013-09-13 12:53:56

阿愿見高洋貌極憨愚,卻沒想他竟有這般果決魄勢,不由刮目相看。一席賓客見大丞相贊不絕口,也不免從旁諛贊。

秦淵繼續(xù)陪宴,阿愿退至廂房,卻知幾人因天晚而被賜留于尚書府中一夜,并賜準他們游賞府邸。薄韜已不見了人影,阿愿拗不過凝歡的一再攛掇,答應(yīng)陪她一游,出房前卻又小心囑咐她,不可隨意走動。凝歡答應(yīng)得雖好,可一旦步出廂房,便不那么聽話了。尚書府邸很大,遍是雕梁繡柱,后花園更是彤庭幽邃,玉階千轉(zhuǎn),猶似迷宮。很不幸的,凝歡跟丟了阿愿。

阿愿不便出聲,只得憑感覺相尋,再無賞景興致。假山疊嶂處,酒香羼了男子氣息暗暗遞送。阿愿微懵,轉(zhuǎn)念要避開時已然不及。這人微微一驚,已從假山后轉(zhuǎn)出來,一把拽住阿愿。

“是你?”

“民女擾了尚書大人清凈,民女……”

高澄舉袖截斷她話語,曼聲道:“酒宴已散,好生無趣,美人在側(cè),何言驚擾?”言訖,不由分說拉她坐在一旁。

阿愿抱膝而坐,頗為局促,淡淡應(yīng)著他夸她技藝精湛等話。

高澄略覺無趣,灌一口酒,欲要開口說話,卻聽得假山之外隱有人聲。他向她搖頭,示意她噤聲,這時只聽見一清一啞兩痕微細的聲音。

“多謝秦郎的建議,阿父很高興呢。”

“草民只是向太原郡公【注1】稍加暗示而已。”

二人且行且敘,余聲愈發(fā)邈遠,舒散虛空。

阿愿額上沁出微汗,想起先前高洋曾讓秦淵陪他去更衣,未作深想,原來竟有這般暗情。只是,為何秦郎要與高洋如此親近?思之無得,卻覺有人低低一嗤,道:“我還真以為我那傻弟弟有這本事呢!竟敢覬覦我……”

高澄猛然收口,阿愿聽在耳中,卻連眉梢都不皺一下。忽聽得他問起自己曾在棺材里呆了幾個時辰,氣窒之癥可有痊愈,阿愿這才想起應(yīng)該感謝高澄貴手相援。方才說罷,卻覺酒氣逼來,音色狎昵:“那你該怎么謝我?”

阿愿心下生惱:秦淵雖有心相戲,幾分誠篤還是一望而知的,而這人……

她猝然而退,刻意忽略掉那狹媚眼中浮蕩一笑,鄭重磕頭言謝。高澄不及挽留,便見阿愿瓊姿輕逸,轉(zhuǎn)瞬不見。

想起父親這次回京的真實目的,高澄無聲的笑,笑得美目如鷙,削唇深窞,風俊無邊。一直候在一丈開外的僮役矮身相詢是否去新近受寵的錢夫人院中,高澄卻覺興味索然,只在月下漫步。

后花園里貯著一泊池水,以玉料為底,中以藍田玉為飾,故名之為“藍玉池”。高澄耳力不錯,還未走近藍玉池便聽得清泠泠的撥水之聲。一時生了興致,高澄躡足而去,探身一望:眼前是繡履遺香,水面是婀娜素腰,纖纖細足。樹蔭輕搖,其貌不甚清楚,料來卻該是絕色美人。

高澄心旌一蕩,快步趨前。女子聞聲仰首,呀然一驚。高澄卻已看清她面貌,驚疑交加:“小爾朱夫人?”

****

“怎么你陪我出來很不樂意?”

阿愿正在發(fā)呆,突聽得耳畔佻達之語。她轉(zhuǎn)首看向秦淵,除卻碧瞳凝光,這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臉,可是她卻沒辦法拒絕。

從尚書府回來以后,很多人都變了。凝歡半夜遲歸,回來后卻不愛說話了;薄韜以去過尚書府為榮,人前人后論及其豪奢華靡,引得館主郃遜皺眉側(cè)目;而秦淵除卻表演之時,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其實,就阿愿自己來說,她也變了——往常看見秦淵便想躲,現(xiàn)下想見他卻見不著。當她覺出自己這樣奇怪的心思時,卻一味告訴自己,她不過是想問他這個同籍之人到底為何與偽魏權(quán)臣相親。她記得,秦淵對她說過,他的家,原在長安。秦淵今早一說想讓她陪他到冰井臺去游玩,她只稍作推卻,還是應(yīng)了。更何況,他說,他很想滿足阿母的愿望,再到冰井臺去玩賞,而他的阿母,已不在人世。

冰井臺是鄴城曹魏三臺之一,于建安十九年建于銅雀臺北,距之僅六十余步。因其間冰井而得名,其間浮橋相望,曾偉麗之至。

白露微寒,阿愿眸光哀惻,低低撫著孤臺荒廟,俯瞰漳水湯湯,淡然而答:“沒有。我是在想,這冰井臺舊時貯冰屯糧,又規(guī)制宏偉,沒想到這三百年的戰(zhàn)火兵戈吞沒了這里的一切生氣,如今的冰井臺只被閑置,無人理會。”

秦淵不想她竟悲天憫人起來,疏疏一笑:“怎么沒人?我們不是人么?”

阿愿輕笑言是。閑聊之時,阿愿索性單刀直入:“那天,你和太原郡公說的話,我聽見了。”

“哦?你偷窺我?”他不以為意,噙笑顧她。

如此謔語瞬時催紅了阿愿的臉,秦淵只道她是因他言辭曖昧,卻不知她更想起了那狎昵的聲音狹媚的眼。阿愿穩(wěn)住心神,望著秦淵,問他因由。

“正因我是大魏的人,所以我才要與偽魏權(quán)臣相交。”

沒承想,竟是這樣的答案。阿愿訥訥無語,秦淵度她心思,為她釋疑:“這是我該做的,我是大魏子民。”

粗啞聲音較之他庸常面容,更不討人喜歡,可阿愿在此刻卻不由對他肅然起敬,心念一轉(zhuǎn),她卻打算戲他一把:“你告訴我這些,不擔心么?”

“對你,除了一件事,別的,我都放心。”

“什么?”阿愿囁嚅,一時難解。

“事成之后,若我還能活著,你可愿嫁我?”秦淵不答反問,突然近前虛扶她肩,那碧瞳濃釅近墨,內(nèi)里匿著她既熟悉而陌生的情愫。

阿愿惶然后退,一腳踩空,秦淵亟亟抄住,卻待她站定,瞿然松手。

“為什么?”不是不能覺出他的用心,只是……不懂。

“喜歡就是喜歡,需要理由么?”

她深吸口氣,緩緩道:“我有婚約。”

“哦。”淡淡一聲,不似沮喪,卻似暗喜,“是誰呢?”

阿愿垂首:“我心里沒有他,我不能嫁給他。我逃婚出來,在鄴城呆了三年,我以為他已經(jīng)忘記我了,卻沒想到,他還為我留著位置。”

秦淵眸底暗沉,音色粗糲:“那他現(xiàn)在……”

“聽說,他阿母為國而死,而他……在那之后,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久后,他的繼母也死了;再之后,我打聽不到他的下落了……是我的錯,如果我在他身邊撫慰他,那么……”

阿愿哀思如潮,扶住墻頭,不欲再說。想起在凝歡那里見到的畫像,秦淵心內(nèi)微酸,不依不饒:“既然你也放心不下他,為何不回去看看他?難道你的心里還有別的放不下的人么?”

阿愿聞言不由有些氣惱,回眸欲嗔,卻覺此舉無禮,跺一跺腳,徑自走了。秦淵暗悔不迭,好生賠罪一番,她才玉色稍霽,笑道:“阿愿與秦公子今生無緣,倒不如做一對兄妹。”秦淵咬唇不語,少時竟答應(yīng)了她。

阿愿像是卸了心頭巨石一般,語氣松緩下來:“今兒傍晚還有一場演出呢,阿干,我們先回去吧。”

回城時,微醺白日已似耀目金麟,二人言語相偕,緩緩歸去。

“讓讓,讓讓!”突有莽撞路人從二人中間穿過,帶出力道險將阿愿撞翻。秦淵見這女子不似愚鈍,卻連道歉的話都沒有,不覺氣惱,卻聽身后有人說,這女子愛美成狂,聽說前街有美男可看,這才步履匆匆,無暇他顧。

阿愿這才注意到街上如織人流盡皆涌向前街,不由莞爾:“聽說過擲果盈車,看殺衛(wèi)玠,今日不知是誰這么倒霉。”

“不如去看看?”秦淵掩唇。

人挨著人,人擠著人,不用刻意爭先,便已被推搡著毗近那人身前。

男子素服加身,頎然偉立,鶴立雞群。僅看背脊,已覺其巖巖若松,風逸傾城。人群中羨贊不斷,想是已有人窺得真容,驚喜難遏。這人身側(cè)隨扈不斷吆喝,他自己亦煩不勝煩。驀地回身,迎上他的,是原先身后逐流的人和阿愿呆癡的臉。

【注1】天平二年,高洋封太原郡公。

【男子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請關(guān)注下一章《奈何君生我未生》。】

主站蜘蛛池模板: 沙坪坝区| 江安县| 大同市| 禹城市| 金堂县| 邛崃市| 新蔡县| 登封市| 抚松县| 和林格尔县| 阿拉善右旗| 承德市| 永宁县| 屯昌县| 通许县| 花莲市| 东乡族自治县| 广河县| 贵港市| 政和县| 明星| 仁怀市| 辽宁省| 兴宁市| 大庆市| 佳木斯市| 精河县| 土默特右旗| 陆丰市| 左贡县| 丰宁| 朝阳县| 罗山县| 建水县| 南投市| 根河市| 南康市| 冕宁县| 日土县| 庄浪县| 瑞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