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地生根將己深種
- 哪兒不是漂零
- 有風纏綿
- 3044字
- 2011-10-14 20:39:18
軍訓很辛苦,軍校里尤是。可邱葉衾不覺得苦,反而希冀。
在烈日下長久的站軍姿,總有女生以各式各樣的姿態頹委,那些姿態過于完美真假難辯。而大多數人是奈不住寂寞,眼珠兒上天入地,在眼眶里坐著過山車。邱葉衾卻落地生根將己深種。
站軍姿的時候可以看到的只有路曷已,雖然要目視前方,可他也算是前方啊,看了他也無可厚非,總不能不許人看吧,反正他也習以為常,所以到底有多少目光在他身上飄來移去無可估量。
邱葉衾混融在其中自是怡然自得,只有在這種魚目混雜之時,才方便她渾水摸魚看看這個少有起伏靜水流深的人,可也只限于看看。還要時不時的揣測有沒有被他發現,他居然從沒發現,不然就是他想讓人以為他沒有發現。
路曷已下達“帶回”口令之后,上午的軍訓就算是結束了。忐忑重歸她心,每一步都走得慌亂無章。然而隊列中的她并沒有半點差錯,那只是她自以為是的慌張。
路過寢室樓前的小黑板,匆忙間一目掠過,沒有看到自己的名字,舒了口氣釋然。軍被果然平安無事,不僅是她,全班如此。原來沒有那么可怕,頭頂上搖擺的警鐘終于停擺。
接下來的半天過得甚是愜意,聽聽路曷已的話做做動作,順順自己的心看看風景。擺一個肉體給路曷已,他也沒再要求靈魂同在。
第二天,再見路曷已是在寢室樓前的操場上,隊長露了個面就不知所蹤了。那條吊詭的水泥路是教官們帶著走過的,也就沒有那么膽顫心驚。
今天的軍訓比昨天來得兇猛嚴厲,不過僅針對男生。邱葉衾眼看著一個男生班整排人被逐個踹下去,居然無一人踉蹌。不得不佩服那位教官踹人踹得入了化境。
再嚴厲的軍訓也有片刻的仁慈,那就是休息的時候。路曷已卸下一身任務也會和他的班副竊竊私語。女生們都還陌生,四下零落。邱葉衾站得最遠,躲到白楊樹下聽文貽玫講桃色緋聞。
“知道朗風嗎?”
“沒聽說?!?
“那你就更不知道他的事嘍?”
“當然不知道了,他有什么事嗎?”
“他是校花的前男友,這你也不知道嗎?”
“對他我一無所知。別說他了,就連?;ㄊ悄膫€我都還沒弄清楚。”
“這個你都不知道呀?她就是那個人的女兒啊?!?
“原來是她,我對她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我聽說,他們分手是因為他把校花當眾從別人身邊拽走,據說還打了人。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打人嘛!”
“嗯,有點精彩?!?
“豈止是精彩,簡直是轟動。”
邱葉衾心思幽深,文貽玫說的已算客氣,想來這種事若是別人說起怕是會添油加醋很難聽了吧。
緋聞聽得多了,大致都差不多,誰追了誰,誰與誰好,誰和誰分。有男有女的地方自然會生出許多事端。講在別人嘴里就不那么好聽了,加了皮毛不說,還有了評語。邱葉衾不愿意成為別人的話題,更加小心翼翼。
終究有女生耐不住找上了路曷已,先是兩個,然后是幾個吧。具體多少人邱葉衾沒有細數,到最后就只剩她自己在原野上晃蕩,摘了朵野菊塞進扣眼兒里。
芳草幽香清雅令人迷醉,她獨自跋涉在深深淺淺中,微微露出些許狼狽。不知走了多少步,竟越走越遠,眼看著要走出路曷已的視力范圍,她才回首望那遠處的人兒。一抹綠色始終停在那兒,停在她離開時他就在的地方。
路曷已幽遠的“集合”聲終于抵達耳畔,果決的將她揪了回來。她展開心上的翅膀,在原野上暢快的翱翔,落回到他身邊才收住歡欣的翅膀。
她一手捂上扣眼兒里的花,將它抹入手心,順進衣兜。跑進隊列中自己那個倒數第一的位置。路曷已就那么等著,什么都沒說。這種時候是絕不能看路曷已的,因為此時他注定盯著她呢,臉色不會好到哪里去的。
“立正!向右看——齊!”
眉眼高低邱葉衾還是有的,乖順的向右看齊,看到的是安溪靜的后腦和她那烏黑的短發。給路曷已的是她的左臉,她最美的輪廓。
“向前——看!”
旋轉門又轉到路曷已這一頁,幾秒鐘里她完成了由路曷已到安溪靜,再由安溪靜到路曷已的轉換。這樣的轉換在后來的日子里她不厭其煩的做了無數次。
“向后——轉!”
轉身瞬間邱葉衾僵住。雙腳絞在一起,鞋跟滑稽的擰著,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忸怩著偷偷回望路曷已,他似笑非笑盯著她的鞋后跟。黑布鞋本來就大一碼,那多出的一碼空著,所以自行抗命了。她只好暗自踮起腳尖放鞋跟過來,悄悄站好。
“向前——十步——走!”
暗數十步。
“向左——三步——走?!?
再數三步。就這樣被路曷已精準的帶離了場地邊緣,相對遠離了原野。
軍訓單調枯燥,聲聲口令不僅入耳還需入心,眼前只有那樣一個人,一望再望,望進眼中怕是會嵌在其中不得而出。邱葉衾抗拒得很是吃力,想有個喘息的機會借而緩沖,只盼著休息的時候能躲到沒有路曷已的地方,把他倒倒干凈。很快機會就被她盼到了。
“場地內休息,解散!”
“場地內休息”實際是禁足,斷了邱葉衾躲去白楊樹下和原野里發散掉路曷已的念頭,根本就是被圈禁在路曷已身邊看戲。
戲是堅決不看的,充其量聽聽而已。她翩然轉身以背相對,不肯回轉。容顏雖摒,怎奈何聲音依舊。
女生們的調笑之聲不絕于耳,自路曷已的方向強行傾壓而來,撐進邱葉衾耳中,那個人微帶口音的溫潤余音趁虛而入。邱葉衾迫不得已只得收聽。她躲在人群之外,疏離的聽他回答她們平?;蚬殴值膯栴}。漸漸的知道他比她大三歲,家在一座南方小城。
她絕不與他近身,硬是站出了距離。他也好像會意,守著自己腳下那方寸之地不肯移駕。
兩人聯手互不觸碰,當然相安無事。出了事的反而是軍被,傍晚帶回時,小黑板上差欄里九班赫然在目。
推開寢室門,場面猶為壯觀,所有軍被無一幸免,全被抻直在床,似是上了案板。她們個個都成了肉,各自無言只等著副隊長來大快朵頤。
果然晚飯后,副隊長飛踹進門,木門倒是結實,絲毫無損,想必身經百戰早已習慣了大風大浪。副隊長烏云壓頂強勢而來,女生們旋即退回到自己鋪前避其鋒芒。
“班長出來!”副隊長聲色俱厲。
安溪靜隨她而去,被關在副隊長寢室里大約半個小時才放了回來。她沒有說什么,神色還算平靜。這樣一來反而讓眾人心懷愧疚,恨不能馬上把軍被鑄成鐵塊。
安溪靜決然將整杯水潑上軍被,也的確有些效果,重新捏過后,平整了很多。文貽玫則往被里塞了一本書,給軍被移植了一塊骨頭,支起了萬年懶腰。邱葉衾的問題就不那么好解決了,她的軍被早在年代久遠中被高高在上的同類夯實,只是疊出來的棱角始終各自為戰不能服貼,像是分錯了比例。這最難辦了,重新分吧,原有的比例必定出來搗亂,不重新分吧,也就只能將錯就錯永無出頭之日。她必須要有個取舍,無論如何也不能兩全其美了。她便在兩種選擇中取其損害輕者選擇了將錯就錯。
邱葉衾重新疊被,一遍遍的壓被,百折不撓的捏被整角。不僅她是這樣,全寢室的人都是。重新疊好了的舍不得拆掉,疊不好的就拆了再疊,周而復始的反復。直到熄燈號吹響還在這樣反復,像是集體失聰,誰都沒有聽到熄燈號。
副隊長再次破門而入,鑒于都是為了軍被,態度緩和了一些。
“熄燈,睡覺?!?
不知誰熄了燈,黑暗中副隊長換了腔調。
“不上床睡覺是絕對不可能的,即使你睡不著也只能躺在黑暗中數自己的手指頭,如果你非要數別人的手指頭,那就長一雙貓眼吧,能如履黑暗似光明。想坐起或者下床那更不可能,你只有三種姿勢可以選擇,一種是仰臥,一種是俯臥,還有一種當然是側臥,如果你非要用更高難的臥式那就盡情發揮吧,反正你是條龍也得給我盤著,是只虎也得給我臥著?!?
她說完摔門而去。
一寢室的人絕望的睡覺,疊好了被的注定今夜無被能蓋,沒疊好的倒還可以蓋被而睡,暫時放下煩惱,留給明早憂心。
軍被雖掩在身上,可邱葉衾沒有睡意,重重心事紛至沓來。不知是為了纏人的軍被還是無能為力的其它。她翻開疊放在枕邊的衣服,從衣兜中摸出萎靡多時的野菊,拈在手中,輕捻花莖,有些猶豫,終是不想任其凋零,掀開床墊一角將花壓在身下,隔了個層層疊疊,望它在深埋中能自行風干,繼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