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狗娃，你看前面是誰？”楊旭放下狗娃指著大路正前方十幾米外的一個模糊的身影問狗娃。

狗娃看的不太清楚，揉揉眼睛，說：“好像是卞天坤。”

“啥叫好像？他就是咱村的卞天坤。”狗娃擦亮眼睛，盯著迎面緩緩走來的卞天坤，他正是前任村長卞天坤，狗娃十分吃驚。他記得不久前楊旭對他說過卞天坤和卞天仁兩兄弟住院了，沒有想到眼前的卞天坤竟然會變成這樣一副架勢。只見他左胳膊上綁著一個繃帶將他的左臂和脖子牢牢地固定著，右腿朝外趔著，行走間，一抬腿，左腿和右腿之間便形成六十度的夾角，每向前跨出一步，右腳掌便和地面之間產生摩擦，發出啪啪地響動聲，揚起一片塵土濺在褲腿上，節奏勻稱，擲地有聲。他像丈量大路一樣，一米、兩米，一步一步地向前邁去。

等到卞天坤走遠之后，狗娃問：“卞天仁是不是也這樣啊？”

“是的。卞天仁也是這樣的。”楊旭回答說。

狗娃的目光隨著卞天坤的方向移動著，一個想法突然顯現在腦海里，他問楊旭：“你說要是有一天他弟兄兩個碰見了，誰會給誰讓路？”

楊旭捂著嘴哈哈大笑片刻說：“狗娃，你真會想！”

“哎呀！我說真得哩！”

楊旭突然面向他，一手放在胸前，閉著眼睛說：“你打東邊而來，我從西邊走過，施主的問題，老衲不知，還請小施主見諒，阿彌陀佛！”楊旭說著便大笑起來。

狗娃也笑著說：“哎呀，我真心問你，你能不能放正經點？”

“嘿嘿！開玩笑，卞天坤摔壞的是右腿，卞天仁摔壞的是左腿，所以坤仁二弟誰也不影響誰，你明白了嗎？”

“哦，原來是這樣。”狗娃點點頭恍然大悟。兩人說說笑笑到十字路口時互道分別，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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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絕大多數，都是平淡無奇的，卻也在平淡無奇中摩擦出無數道火花，也許正像有人說的那樣：平平淡淡才是真。

時間變換，晝夜更替，送走了一日又一日，春去秋來，就這樣，秋天悄然淡去，冬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悄然登場。狗娃像大多數孩子一樣，那樣的純真無邪，擁有孩子不可磨滅的天性，貪玩，好動。無牽無掛，瘋狂地享受著生活的樂趣，那僅有的憂愁也不過停留片刻便從腦海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生在山溝里，長在山溝里，想象不來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只是偶爾的憂愁和煩惱，不過這些都會很快在腦海中消失。

狗娃重復著一如既往的生活，在學校和家里之間奔赴著。十一月份中旬，冬天的第一場雪如期而至。大雪飄飛，很快，三尺大雪覆蓋了道路，大地呈現出一片蒼茫的銀白色。

這天，狗娃坐在教室里，那個角落永遠屬于他一個人的專屬區。他趴在桌子上，靜靜地回想著那篇《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的故事。他還想著阿里巴巴最后究竟怎樣了？可惜，他永遠看不到了，至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是不會看到的。

那是前天上午上課時，俱老師正在上語文課。狗娃心里卻惦記著那本借來的故事書，他深受誘惑，手放在桌兜里，緊緊地攥著那本故事書，眼睛望著黑板。可是他無心聽課，因為有比聽課更精彩，更有趣的事要做，那就是看故事。在其他課堂上，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撇開別的書，肆無忌憚地看書，但是語文課上卻不敢，他害怕俱老師。他眼神迷離，飄忽不定，一會盯著俱老師，一會兒偷偷地盯著手上的《故事大王》，當俱老師轉過身在黑板上寫字時，他像好久沒有抽鴉片煙一樣終于忍不住低著頭深深地扎進那本故事書中，他看得入了神。不知何時已經和那本故事書融為一體，完全忘記了故事書以外的事情，以致予俱老師讓他回答問題，一連叫了三次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俱老師一下子就惱了，他走到狗娃的座位前，一巴掌拍在狗娃的后腦勺，從狗娃手里拽過那本《故事大王》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并讓狗娃一個人永遠坐在那個位置上，其他同學可以調換座位，但是他不可以。俱老師讓他一個人打掃一個月的衛生作為處罰。自那天以后，有些同學似乎也覺得狗娃不順眼，除了那幾個要好的朋友之外其他同學都遠遠地躲著他。

六角狀的雪花像仙女撒下的花兒一樣，輕飄飄地在空中旋轉著，輕盈、美麗、潔白。同學們站在教室門口呼喚著，打鬧著，欣賞著那美麗的雪景。

同村的幾個同學明明和劉小軒讓他一起看雪，他說他不看。狗娃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靜靜地沉思著，他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他借的那本《故事大王》正是他的同班同學唐杰外號唐大頭的，本來說是中午放學的時候還他，不料卻被俱老師撕成了碎片。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自那天下課到今天，好幾天來，唐杰像黃世仁一樣，不停地向楊白老催促著‘債務’，唐杰聲明只要書，不要錢。且時不時地叫上幾個虎朋狗友將狗娃揍一頓，狗娃理虧，不敢還手。唐杰告訴王狗娃那本書是他爸花了二十塊錢在縣城買的。他給狗娃一周時間，逾期不候，要是一周之后還不上書，要讓他吃苦，打斷他的‘狗’腿。狗娃覺得倒霉透頂，那本早已被同學們翻爛的書卻在狗娃的手里徹底消失啦！這也成了狗娃的一塊心頭病。

這幾天他不知如何去面對同學，他總是想逃避可是卻始終不得不面對，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找那二十塊錢。好幾次想把這件事告訴王海林，可是他卻沒有張口。他跑去找楊旭，楊旭說他爸楊洪明只給他五塊錢，再加上他這個月的零花錢，他最多只能借給狗娃十塊錢。好幾天來籌不到錢，狗娃才明白，那二十塊錢對他來說，是多么龐大的數字。他想起了他家要賠給馬洪亮的那些錢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他實在不敢想象。

這幾天，狗娃在同學中東借西湊，可是沒有人借給他，或者推辭說沒有。并且像躲瘟神一樣極力地遠離他。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天，可是他的錢還是向旭旭借來那十塊錢。他想去借他數學老師吳曉燕的錢，可是當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時，他看見那么多老師都在里面，卻不好意思張口。吳老師看見站在門口的狗娃問他有什么事情，他說沒事，便很掃興地走出辦公室。此時，他坐在座位上，手伸進口袋里緊緊地攥著那已經被揉皺了的十塊錢。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撿到十塊錢或者從天上掉下十塊錢。他經常聽別人說天上會掉餡餅，卻不知道天上是否也會掉下錢來，那些天，他時不時抬頭望望藍天，甚至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一番，可是，幾天過去了，天上連個錢的影子也沒有。他失望極了。他納悶著：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就不能同情他一次？從天上掉下十塊錢救他一命。十天時間他挨了三頓打，他不知為什么，他想不明白。他沒有招惹別的同學，可是為什么他們突然間就不理他了。他靜靜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激情和玩的想法。

那天上數學課，他最愛上的課，他卻意外地睡著了，吳老師叫醒他，他奄奄地趴在桌子上。

放學了，狗娃重復著習慣性的動作，他去教室后面距他座位不遠處的另一個角落取笤帚打掃衛生。教室里空蕩蕩的只剩他一個人。他卻并沒有看見站在講臺上的吳老師還沒有走。狗娃雙手揮著笤帚，瞬間，一陣塵土盤旋起來。

“王好學，你過來。”

狗娃正在掃地，突然一陣叫聲打斷了他，他吃驚地抬頭看見喊他的正是吳老師。

“吳老師，你怎么還沒有走呢？”狗娃有點羞澀地放下掃帚跑到吳老師身邊。

老師蹲在來雙手摟著狗娃的雙臂問他：“王好學，為什么只有你一個人打掃衛生？”狗娃告訴吳老師說其他同學都有事，所以他一個人打掃。

“老師已經看見好幾次都是你一個人在掃地，你告訴老師到底是怎么回事？”

狗娃挽起袖子笑嘻嘻地說：“老師，我好著哩！沒有事！”

“真的？”吳老師還是有點不相信。

“老師，我不騙你。”狗娃輕輕地笑著說。

吳老師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摸著狗娃的頭說：“沒事就好，以后上課不準睡覺了，聽見沒有？”

狗娃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快打掃衛生，老師和你一塊打掃。”

“老師，不用了，我一個人掃就夠了。”狗娃一聽吳老師要幫他打掃衛生，急忙拒絕著。吳老師卻并不理會他，而是打來一盆水灑向那被狗娃弄得塵土漫天飛的并不寬敞的教室。

“王好學，你一個人掃了多少天了？”吳老師邊灑水邊問他。

“再掃是十七天，我就不用掃了。”狗娃對吳老師說：“老師，下雪啦，你不用灑水，灑水就會結冰。”

“塵土太大，老師少灑一點。”吳老師心里一愣接著說：“為什么你一個人還要掃那么多天？”

狗娃不小心說露了嘴，吳老師還是從他的話語里聽出了端倪，急忙問他。狗娃沒有回答。

吳老師卻不放過，繼續追問他：“好學，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給老師說實話。”

“老師，真的沒有，我又沒有惹別人。”狗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