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快退回到這一切開始之前
- 楊滅滅
- 2726字
- 2011-05-15 22:05:09
4.
手術其實并不大,歐式雙眼皮,外加削頜骨。本來我還想做隆鼻和豐唇,但醫生說這兩個就已足夠。醫生說我長相雖不漂亮,但沒有明顯缺陷,屬于最適合整容的臉,說白了就是一張白紙好作畫。我聽了十分開心,我想,自己果然就是命中注定要整容的人嘢!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有什么好開心。
我的恢復比預期稍慢一點,但程珊珊是護士,可以完成手術的善后工作,所以我還是早早出了院,在珊珊家住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里,最要感激的是珊珊的男友,許諾。近兩個月,許諾都被謝絕入內。因為我和珊珊都認為再造過程屬最高機密,他人無權觀摩,只把完美成果示人就好。我知道程珊珊這么做是不愿讓許諾看到我臉上纏滿繃帶不堪的樣子,大家都尷尬。我很感激她的體恤。無論我內心多么的強大,也沒有在此情此景下面對許諾的勇氣。
每天,許諾下班后就在程珊珊的醫院門口等她,和她說會話,像談戀愛的初中生似的兩小無猜,而后各自回家。珊珊還會在路上給我買各種湯各種煲,我的體重非但沒減,反而增加了5斤。
是啊,是該說說許諾了。
他和程珊珊都是我的大學同學,許諾比我們高了兩屆。青春萌動的那幾年里,如你所知,我不是沒有對許諾動過春心。畢竟他整天披著一副好皮囊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任誰都難做到六根清凈。
我和程珊珊同進同出,我早就知道她喜歡上了許諾,終日眼神追著一個男生轉,傻子都明白。看見他打球,無論有沒有樹蔭都要坐下來接受太陽的炙烤;看見他進食堂,即使剛吃好飯出來也要再沖進去買瓶飲料;每天晚上拉住我,圍著他的宿舍樓曬月亮,喂蚊子。狗仔隊生涯持續了大約半個學期,許諾終于發現了我們。
那天中午,他在我們前面排隊買飲料,程珊珊沖我擠擠眼,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許諾就驀地轉過身來,懷里抱著兩瓶芬達。程珊珊愣了一下,錯錯身想讓他過去。但他卻沒動。我們都有點緊張,抬頭看他。他笑瞇瞇的樣子特別邪惡,動作慢悠悠,卻又很堅決,把其中的一瓶芬達遞到了程珊珊的鼻子下面。然后,他們都笑了起來。
許諾的那個笑,我永遠都沒法忘掉,他笑得太他媽的好看了,牙齒又整齊又潔白,目光中流露出沙漠般的金光。
他們的故事就像被寫好的言情范本。許諾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程珊珊,他的眼里只有她,從開始到現在,徑直忽略掉從一進校就發現他、喜歡他、關注他的我。那個始終陪伴在程珊珊左右的我,她所做的一切努力,我也一樣不落地陪著做了。那些關注,那些追隨,那些思念。但是我的存在始終都是他人幸福的見證。我是風景留念照中的標志性建筑,見證了某個意義非凡的瞬間。即使再靠近愛情,近得可以聞見它的香氣,也不能分享。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覺得幸福就是那兩瓶芬達汽水,他們每人一瓶,緊緊抱在懷里。只有我,空著一雙手。
我真的太平凡了,平凡到可以被一個人生生忽略掉。
我和許諾的故事沒有開始就結束。而后的日子就是看著大段的劇情在他和她之間上演。他們每天一起吃飯,飯后在校園里散步至天黑;他們經常去看電影,陰暗的電影院里該留下多少甜蜜的親吻;他們周末到彼此家中做客,雙方家長也愛他們,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孩子。
他們多幸福呀。
后來,他們開始吵架,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程珊珊躲在宿舍里哭得肝腸寸斷。許諾則站在宿舍樓下等程珊珊出來。程珊珊下樓看見他,拉住我徑直走,許諾就在后面訕訕地跟著。我回頭看他一眼,胡茬幾天沒刮,又看一眼,黑眼圈吊在眼底,分外頹唐。再看程珊珊,眼中有淚光在打轉。
最初他們每次吵架都免不了我的調解。我在他們之間來回傳話,和許諾單獨見面,帶著一個華麗的借口,他向我打聽程珊珊的動態。我一一作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經常,我內心有一種背叛程珊珊的罪惡感。轉而又想,自己的目的終究是幫他們排憂解紛??!便又塌實了。許諾聽著我大段大段的敘述,不吭聲,不打斷。每一次,我多希望可以就那么一直講下去,講下去,不要停。
然后,他們和好,請我吃飯。
這樣的循環維持了兩年多,到我們大學畢業的時候,許諾已經工作,在一家醫院作藥劑師,變得很忙。他們見面不再那樣頻繁,他們開始珍惜聚少離多的愛,不再隨意揮霍彼此的感情。所以,他們不再吵架。
而許諾畢業之后,我就很少再有機會見他。偶爾他來學校也是接程珊珊出去玩。留我一個人在宿舍里,吃飯洗澡看書,我幾乎連許諾的味都聞不見,更不要說見面,單獨見面。那段日子我過得平靜而又貧瘠。直到半年后,他們把小豬介紹給了我。
小豬是許諾合租房子的室友,HLJ人,很高,很白,不算太瘦據說還是努力減肥后的成果,所以他的外號才叫小豬吧,我想。
小豬話不多,看上去挺老實的,可單獨相處的時候又會對我非常熱情。我不愛講話,他就兀自講個不停,也不要我回應,氣氛總是很輕松。
我算不上喜歡小豬,但也不討厭。程珊珊說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不討厭,就有發展的可能。一見鐘情并不尋常,并非每個人都會碰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是啊,一見鐘情并不尋常,不是每個尋常人都會碰上。我盯著程珊珊那張精致的小臉兒,心被狠狠啄了一下。
我開始和小豬交往,嘗試親吻嘗試擁抱和溝通。我也有了可以一起吃飯散步的伙伴,這種感覺并不壞。我和小豬不咸不淡地走動著,每天他一下班就來找我,我的生活中逐漸有了一份等待。每周日,我們和珊珊許諾搞四人小聚會。有時去唱歌,有時去看電影,更多時候還是躲在家里侃大山。
那個冬天,我們在那間狹小的出租房里吃了不下幾十次火鍋。小豬炸的辣油一等一的棒,許諾會調絕美的麻醬料,里面放花椒、胡椒和孜然。而后多年里,我再也沒有吃過那樣美味的調料。我和程珊珊站在廚房水池前洗青菜,外面冰天雪地,室內充滿食物的香氣,那是這個世界上最迷人的香氣了吧!我看著程珊珊,她臉色潮紅,笑靨如花,不會再有比她幸福、比她美麗的女子了。
吃過飯,我們支起小桌打麻將。程珊珊是牌友,但手卻很臭。小豬打得很好,幾乎一直是他在和,許諾笑著說小豬是賭徒從良,似真似假。大家笑起來,幾圈之后,一哄而散。
半夜兩點,我執意要小豬送我回宿舍。小豬滿臉哀怨。程珊珊也勸我留下來,大不了和她同房間,讓小豬和許諾一起睡。許諾聽到這兒翁聲竊笑,我的臉登時燒起來,抓起外套破門而出。
路上,小豬停下來問我,他說明明,你是不是還沒真正做好準備和我在一起?我聳了聳肩膀,不知該說什么。小豬嘆了口氣,把我攬在懷里,說傻姑娘啊,你要是愿意,今年春節跟我一塊兒回老家吧?我被他抱得有些窒息,還是什么也沒說。最后小豬松開我,仰頭看了好一陣子天空,直到他的臉被雪打得濕漉漉的,才送我回了宿舍。
后來我常常想起那個夜晚,路燈下的我們。大片的雪花從天空某個敞開的黑洞里傾倒而出。小豬緊緊地擁抱著我,那時的他也在等一個結果吧!一個我所能給他的結果。如果當時我給了他,他是否會更改而后的決定?而我們之間是否就可以長長久久地走下去,認認真真地愛一場,就像許諾和程珊珊那樣?我不愿深思,也知道永遠不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