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兩個人相識了二十天左右的時間，這算是第一次，彼此之間用了不甚溫柔的語氣來對話。

“佩佩，不管怎么樣，我覺得你不應該這樣對我。我們剛相識不久，并不是到了要立馬結婚的年齡，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行，非要說出我們可能分手的話。”

“不是的，俊，有時候我們都不得不面對現實。按照你我目前的收入，真的很難，而且幾乎不可能。”

“我知道不可能，可是我正在努力。和你說說我的想法吧。。。。。。”

董俊頓了頓，還是鼓足勇氣說了，其實他也很想聽聽古佩的看法。

“我準備寫一本小說，五十萬字的，然后一個字賣一塊錢，總共五十萬，然后去買房。”

“你太天真了，首先不說你能不能寫出來，就算寫出來了，你就能保證有人認可你的東西嗎？就算認可，它真的值那么多錢嗎？”

古佩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是董俊不能讓自己放棄。

“我不知道行不行，但我一定要寫。佩佩，為什么你不能鼓勵鼓勵我呢？”

“無論是打擊你，還是鼓勵你，都要看你自己啊。你怎么這么在乎別人的看法呢？”

十幾秒的沉默。

“佩佩，我知道了。你給我個期限吧，一年行不行。在這一年時間里，你正常過你的生活，一年后，我再來找你，如果我達不到要求，你再和我分手。你現在還沒到法定的結婚年齡，我相信你可以等一等吧。”

董俊的心跳開始加快，電話那頭是片刻的遲疑。

“一年的時間，夠嗎？我給你兩年時間吧。兩年后我二十二歲，我等你。”

董俊聽了，懸著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了些。

“好的，今后余下的幾十年人生，你都會為你今天的選擇而感到驕傲。你也說過，我是潛力股，壞蛋，你怎么會想要放棄我啊，我好傷心。”

電話那頭是呵呵的笑聲。

“我怎么感覺我們像是在簽婚前協議似的。”

“嗯，我們何止是協議，我們根本就是在簽正式合同。合同的期限是未來幾十年，內容是我們對彼此包容的愛，長久的愛。佩佩，以后你成了我老婆，我一定要好好批評批評你。批評你今天對我的不信任，以及對我們的未來沒有信心。”

。。。。。。。

掛斷電話，董俊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暈，可能是剛剛一口氣對古佩說了這么多話，而且又是蹲在地上，便有些氣短。于是緩緩站起身來，坐在了沙發上。

“壓力”，“壓力”，董俊開始在口中不斷的重復著這個詞語。片刻，便來到電腦前，繼續著他的夢想。

然而突然卻不知該怎么寫了，不知是思緒亂了，還是斷了，總之是舉“指”艱難。以前在學校，都只是短篇的作文，如今，想要寫更多的東西，究竟該以什么為主線，又以什么為內容呢。

靜下心來想了想，董俊最后的選擇，是寫他自己的故事。主線就是這些年來，他的工作、生活以及情感方面的人生經歷，內容就寫他對社會，對家庭以及對情感的感受與認知。

普通平凡，而又積極努力，董俊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這樣定位。于是有了方向，思路便又清晰起來，鍵盤也隨之敲打的噼里啪啦。

不知是否可行，但是重壓之下，董俊已經沒有退路。想擁有幸福，必須要有付出。甚至是代價，現在也都會不在乎。

不一會兒，短信鈴聲突然響起，竟是古佩發來的。

“老公，你上次跟我說你得過丙肝，我剛剛在網上查了，那個是會傳染的啊。特別是通過那種途徑傳播，可我們已經。。。。。。我好怕。”

董俊一看，很是納悶，古佩怎么突然想起這個來了？所謂得過丙肝，只不過是他印象中的一件很小的事情，不過還是和古佩解釋了一番。

“沒啦，我那次還是高一的時候膽疼，到醫院查是膽囊炎發作，然后引起肝也有些腫大。醫生好像說是丙肝，可是后來吃了護肝片，就好了啊。”

“你后來復查了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你的身體很有可能還攜帶有丙肝病毒。”

“有也沒事啊，丙肝比乙肝要好一些吧。”

“不是的啦，甲乙丙丁，丙肝比乙肝厲害。老公，明天你到我這來好不好，我們去醫院查查。這樣對你好，對我也好。”

“真有那么嚴重？那好吧，明天什么時候。”

“真的很嚴重。明天早上八點，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好吧，明天八點我一定去。”

盡管嘴上答應古佩，但董俊的心里還是蠻郁悶的。本來他就因為房子的事情而感到心煩，可古佩現在又無端的整出這事來，真是添亂。難道這就是同事們說的，不可預見而又不可避免的沖突？

然而董俊天生就有換位思考的能力，于是很快“原諒”了古佩。古佩的想法是正常的，有病就要治，不能諱疾忌醫。即便不正常，人家是女孩子，偶爾一驚一乍的，也不足為奇。而且自己不是答應過她嗎，要容忍她的一些小缺點，難道現在就已經做不到了？

剛想到這，古佩的短信又來了。

“老公，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我們之間的感情。我這樣做，對大家都好，而且我們以后如果結婚生孩子，也是要為下一代考慮的。”

董俊早就不生氣了，如今聽到古佩這么善解人意的語句，更加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而古佩也沒有變。

“沒事的，老婆，我很理解你的做法。我根本沒有多想，明天去檢測，我相信肯定沒有問題。”

“那假如有呢？”古佩又恢復了神經質。

“如果不幸有了，我會和你一起努力把它治好。”

“如果檢查出你有，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把病治好。”古佩又說了回暖心的話。

“謝謝老婆。”

“明天還是我去你那吧，你那邊的醫院更正規些。”

“好吧，你明天來時給我電話。”

“好的，老公。不要想太多，晚安。我想我今晚可能會失眠的。”

“晚安。不要想太多，沒事的，老婆。”

古佩是否會失眠，董俊不得而知，但是他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著了。因為，他決定不睡了，更確切的說，他不準備回家了。他決定在公司好好思考思考，用一夜的時間。

不是因為什么丙肝的事，而是先前他給古佩打完電話后，就決定了。算是讓自己冷靜的清醒一下，也算是懲罰一下自己。

不知為什么，董俊想懲罰一下自己。

同事已經回去了，董俊依舊寂寞的坐在電腦前，敲打著鍵盤。等到累了，便和QQ上的朋友聊聊天，不然這個寂靜而又漫長的夜，他不知該怎么辦。

“這么晚還不休息嗎，董先生？”

發來消息的，是董俊為之服務的某個單位的一個小女孩，所謂“董先生”，是她的玩笑，平時都是叫小董的。工作的時候，她經常向董俊請教一些電腦問題，董俊都耐心的給她解答，因而兩人算是比較熟悉。閑暇的時候，兩人也經常聊聊天，偶爾也看看對方的QQ日志，留留言，因而也算是蠻好的朋友。

“睡不著啊。”董俊回答道。

“在家嗎，還是在公司啊。”

“在公司，這邊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我有鑰匙。”

“喔，這樣啊。你晚上不回家休息嗎？”

“嗯，今晚可能在公司熬著了。不想回家啊。”

“心情不好?”

“對。”

“工作上的還是感情上的？估計是感情上的吧。”

“對。剛認識沒多久的女孩，但是彼此感覺很好，很適合在一起。可是她家里的要求是在這里有一套房，我目前達不到，很煩。我們感情很好，不想就被這個房子給阻隔了，我在想怎樣才能在這有套房呢？”

董俊全部實話實說，而且不等對方回話，便一股腦兒的敲出了許多字。傾訴是一部分，其他則是因為見她是個女孩，便期待她看了后，能否提出不同的觀點，抑或指點一二。

“是啊，現在的父母都很現實的，我爸媽也是。首先有房放在第一位，其他的再考慮。不知道什么時候，社會變成了這樣。像你，家里幫不了什么，要靠自己有房，很艱辛。”

“對啊，我把這事和家里說，父母都說不可能。可是我不愿意放棄，我不能低頭。”董俊表明著自己的態度，盡管脆弱無力。

“你父母見過那個女孩嗎，他們允許你們之間的來往嗎？”

“父母沒見過，但是應該可以接受她。她是個條件蠻好的女孩子，也很懂得關心人。”

“噢，那你當然不能低頭啦，茫茫人海能遇到一段可貴的感情得多難啊。如果那個女孩堅決要和你在一起，我想她的父母還是會慢慢降低要求的。但是房子嗎，代表歸宿，沒有房子，女方父母很難安心的把女孩子交給你。不過你可以多和他父母溝通溝通，讓他們知道，你會努力奮斗，給他們女兒好的生活。其實爸媽都希望女兒嫁的好，也不圖別的，你可以把你的堅定表現給她父母看。”

女孩打字也挺快的，董俊沒有立即回復，而是仔細的讀了讀，覺得很有道理。接著，女孩又重復了一遍，溝通的重要性，但是董俊認為他還沒有資格。

“讓他們二老知道，多和他們溝通，讓他們更了解你。”

“我曾經這樣想過。”

“為什么說曾經呢？”

“因為我覺得還是先有房子，才有誠意。或者說是資格吧。”

“哎，我現在覺得我們女孩子有時候嫁人不是嫁男人，是嫁房子。”

“有時候是這樣，但是男人應該理解。我們男人只會對自己不滿意，而不會覺得女人的要求高。”

“男人能理解？我想也是無奈的理解吧。”

“呵呵，可能是吧。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可是婚姻卻是很多人的事。”

“我也幫不了你什么，但是我想說，堅定自己的愛情，因為沒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有時候你錯過的也許不是一轉身，而是一輩子。”

“我知道，謝謝你。”

“其實你是個蠻有上進心的人，有毅力，有恒心，有目標，這些就足夠了。你不要那么沮喪，應該要相信自己。”

“呵呵，謝謝你的鼓勵。”

“其實你是一個內心特別需要關懷的人，也是個很容易感動的人。我感覺你外表冷漠什么都很無所謂，但內心卻很火熱。”

“也許是吧。我曾經做過一個關于‘你有幾個戀人’的測試，結果是，我的戀人只有一個。那就是當前的這一個。用情直白，用情太深，這是對我的評價。天生的性情，某些時候可以刻意保留，但終究會是泛濫的黃河之水，一發不可收拾。”

“哈哈，很晚了，我要睡覺了，明天還要上班。你也早點休息吧，祝你能夠成功。”

“謝謝，成功了一定請你吃糖。”

“好，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一點。QQ上的好友幾乎都下線了，董俊也歇息夠了，于是專心致志的接著寫。手指在鍵盤上不停的敲打著，在寂靜的深夜里，聲音顯得尤為清晰。像是一曲跳躍的音符，那里全是董俊愛的心聲。

時間不知不覺又到了凌晨三點。董俊感覺到了有些冷，也很困，可是他仍然在堅持著。因為他覺得上帝在看著他，而他想要向上帝證明他的決心。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董俊終于撐不住了，于是關了燈，和了和衣服，躺在椅子上睡了。或許誠意已經足夠，而實現夢想也不急在這一時，他本是個極少熬夜的人，并且考慮到明天還要正常上班。

很快睡著了，也很快就睡醒了。有點冷，董俊便窩到沙發上去睡，然后胡亂找了點東西蓋著。之后又是迷迷糊糊的睡睡醒醒，一直湊合到早上七點，便頭腦昏沉沉的起來了。打開門到公用的洗手間洗了洗臉，一夜便就是這樣過去了。

十幾分鐘后，接到古佩的短信，說她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于是打開電腦，聽了一會兒音樂。估摸著古佩快要到了，便發了個短信給表哥說是去看病，早上可能要來遲點。然后下了樓，去公交站牌接她去了。

出了大樓，感覺比室內要冷，因而身體便瑟瑟發抖起來。董俊摟緊了雙臂，然后快步走到站牌，耐心的等待著古佩的那班車。

看著行色匆匆的人們，董俊覺得，他昨夜思考的結果出來了。終究還是那兩個字，努力。

時間過去了十多分鐘，陸陸續續的來了好幾輛車，可下車的人中，始終看不到古佩。略有些焦急，董俊便來回的踱著步子，然后不時的看著，古佩來的方向。

終于，又是一班車停下，董俊見到了他期待的身影。“老公”，這是古佩見面后的第一句話，便徹底征服了他的心。因為他覺得，這短短的兩個字，卻包含著很深很深的情感。盡管這個女孩昨天有些現實的話傷到了自己，但那都是昨天的事了，今天站在他面前的古佩，還是他的“老婆”。

互相挽著胳膊，兩個人走去了離董俊公司很近的一家省級醫院。排隊掛號，然后看病，接著是劃價，交錢，抽血化驗。

由于人多，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算是搞好。化驗結果要明天才能出來，兩人便挽著手離開了。因為知道早上要抽血化驗，兩個人都沒有吃早飯，從醫院出來，發現一家羊肉湯館，兩人便感覺到餓了。

一份羊肉粉絲湯，一份羊肉湯面條，董俊很快的吃完了他的那份，然后便托著下巴，認真的看著古佩。此時古佩正夾著幾根面條，然后嘟著嘴吹了幾口氣，待不燙了，便吸進嘴里，開始細嚼慢咽。這樣子很是可愛，因而突然讓董俊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是個好女人，近乎完美。于是在心里不停的想，“我一定不能失去她。”

古佩吃完了，便說她要回去了，于是一起步行走到站牌。囑咐董俊不要擔心，等結果出來了，無論有或沒有，她都會永遠陪著他的。董俊聽了，說他知道，待車來了，便目送古佩上去繼而離開。然后哼著王菲的《人間》，回公司去了。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的到笑容。但愿你以后每一個夢，不會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