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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祠堂學校

  • 不世故的人
  • 米夕
  • 5300字
  • 2011-04-08 08:02:19

第二章祠堂學校

第二年夏天很快就過去了,文禾八歲了。文瑞就送她去了村里的小學堂。說是小學堂,卻是不出意外的建在了歷史悠久的文氏宗祠里。祠堂前面的兩根大柱子像威嚴的門神似的,柱子本身是圓柱形、龐大的杉木制成的。因年代久遠,已經(jīng)起了一層層深橙色的倒刺和針線細的毛絨絨。這貌似是給這兩位功臣戴上了它們應該有的徽章——胡須,長滿全身的胡須?;蛟S這個比喻不太貼切,但是要不是因為外形不一樣,遠遠看來,簡直就是跟毛猴子一模一樣。杉木柱子的地下墊著兩塊大大的灰白色的大理石。它們身上也已經(jīng)染上了歲月的味道,雨水和清風都不能洗去,反而加重了它們的滄桑。

文禾這天比較激動和緊張,上學對于她來說是一個陌生而又新奇的事情。小時候看見一個個小孩,背著爸爸媽媽縫制的布袋書包,晃晃悠悠跑到祠堂里,坐在那里搖頭晃腦的拿著本書來讀。再看看臺上站這個五十好幾的老先生,拿把戒尺,時不時的在桌子上“咣咣”敲幾下,心就被嚇得撲騰撲騰亂跳。自此再也不敢隨便偷聽抑或是偷看這個神情威嚴的老先生講課了。

這天,第一次,她要和媽媽近距離接觸這位教書先生了。一大早,文禾就從被窩里爬了起來。打水,洗臉,吃飯,整理書包,焦急地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等著媽媽把事情都忙完。她嘴里還不時的問:“媽媽,好了嗎?我們什么時候去祠堂上學啊?!边呎f邊走到門口,看了看離自己家門不遠的那個威嚴的祠堂,還不停掰著她的手指。亞夢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的忙著一天她應該做的事情。聽到女兒問話后,她耐心地對女兒說道:“乖,等媽媽忙完了就帶你去,媽媽現(xiàn)在還要洗衣服、掃地呢。學校離家不遠,要不你先過去玩,媽媽一會去找你?!蔽暮搪犃?,一邊悻悻地從門口走回角落的小凳子上坐下,嘴里一邊嘟噥道:“不,我才不去呢?!比耘f兩只手在不停的互相掰著。

日漸中午了,雖然進入秋天,火辣火辣的太陽好像舍不得離開這美麗的小山村,一天到晚全神貫注地把光輝灑向這片土地。田里的莊稼,和山上的樹木長得都郁郁蔥蔥、葳葳蕤蕤,一片生機勃勃的樣子,絲毫不顯秋天的顏色。繁忙的錢亞夢這時才有點空閑,叫上女兒往祠堂里去了。

祠堂的大廳由上下兩部分組成,中間有個天井,下雨的時候,一部分雨水便從屋頂上的瓦匯聚到一起,從天井流了下來。有時候,雨下的很大,流下來的雨水連在一起,和天然的瀑布一樣。調皮的孩子們便撓起自己的衣袖,伸出細嫩的小手去觸摸這從天上掉下的水。冰涼的水碰觸到肌膚的那一刻,他們的心弱弱的跳動了一下,然后攢起雨滴往旁邊的同齡孩子們身上潑。一下,天井旁邊炸開了鍋,熱鬧極了。在他們眼里,這些雨水很是奇妙,竟然無緣無故從看起來什么都沒有的天空上落了下來。想來這些雨水也必然很是干凈,用小小的收攥成小窩窩,接點雨水放入嘴巴里,喝了點,還覺得有點甜甜的味道。于是一發(fā)不可收拾,渴了就喝點,喝完了還意猶未盡的吧嗒吧嗒嘴巴,猶如美味一般是了。

錢亞夢和女兒進來的時候,上下的各二十幾張桌子整整齊齊的擺在廳堂里,還有幾個尚未散去的孩子們仍在逗留打鬧。教書先生李升慶伏在講桌上寫些什么,充耳不聞孩子們在他旁邊追追打打。站在這邊看去,李先生稀疏卻又濃黑的頭發(fā)亂糟糟的耷拉在他的頭頂,好似戴著一頂黑色的細毛線織成的帽子,這帽子又被自己拉扯的松松垮垮。瘦得只剩骨頭的鼻梁艱難的扛著那黑色鏡框的大眼鏡,仿佛眼鏡只要再大點就會壓塌了可憐的鼻子。身上的白襯衣倒顯得非常干凈,陪著黑色的褲子,很有幾分先生氣質,讓人注意不到白襯衣和褲子上的精巧的細小的補丁。看著要走到先生面前了,文禾趕緊跟上媽媽,伸出手去拉住媽媽的手指。亞夢感覺到文禾的手指濕潤潤的。

她輕輕的走到李先生面前,敲了敲桌子,說道:“升慶,我?guī)畠何暮虂韴竺?,登記一下,讓她開始念書?!?

升慶抬起頭來,一邊看了看一旁躲在媽媽后面的文禾,一邊趕忙說:“呀,是亞夢呀,家這么近還帶孩子過來,讓她自己來就好了。”“女孩兒,多大了?”他又轉忙向文禾問道。

文禾聽了,并不答話,愈來愈向母親的身后藏躲起來。亞夢硬是把女兒推到自己的身前。“先生問你幾歲了,你跟升慶伯伯說下你多大了”一邊又對升慶說:“今年她八歲了,這孩子,從小怕生,跟他爹一樣。”

升慶說:“是到了該上學的年齡了,現(xiàn)在時代不一樣了,些須認得幾個字才是好的?!薄芭海畬W生,叫什么名字?。俊?

亞夢又推了推文禾,摸了摸孩子的頭發(fā),又握緊了剛才還在捏著自己小拇指的女兒的手。

文禾滿臉羞得通紅,手心里不知道是因為天氣熱還是緊張出滿了汗。她仰起來回頭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母親,才若張若閉的攆出了四個字:“我叫文禾?!庇众s緊閉上了她那張本來就不算張開的嘴巴。

“文何,為何,試問寫文以為何。名字不錯啊,亞夢同志”

“不是這個‘何’,是莊稼意思的那個‘禾’?!?

“文禾是吧,也挺好的,明天就來學校上課吧。”

從祠堂出來,文禾感到一身輕松。微風拂過臉頰的時候,也同時感到手心里的汗也被吹干了,冰涼冰涼的,無比愜意的心情,萬里無云的天空。她放開媽媽的手,自由自在地再祠堂前面的一塊空地上跑了起來。

當天晚上,夜空異常的明亮。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月亮也很圓很明亮。文禾經(jīng)常聽媽媽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丁。文禾抬了抬頭,看見星星一眨一眨的。她不明白,星星跟人有什么關系。往常,在這么明亮的夜晚,她都會帶著自己的兩個弟弟,在院子里和別的孩子們玩。四、五個孩子們一起玩抓木游戲。大家先用大拇指抓著大拇指,從一數(shù)到十,數(shù)到十的那個人開始抓。每次,玩這個游戲的時候,文禾都很倒霉的成了第一個抓的人。當點到自己是“十”的時候,他們就像瘋牛一樣四處散開了。她就得使勁地追,眼看就要追到了,前面那個孩子叫了聲“木”,然后站著不動,自己就不能抓他了。只要被沒“木”的人救一下,也就是用手接觸一下,他就被救了,可以繼續(xù)動了。每每這樣,文禾就沒辦法了。累得滿身大汗,都抓不住一個人。不知道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還是大家故意讓著她的時候,她才能在那個人喊“木”之前抓住他,換被抓住的那個人抓大家了。即使這樣,文禾還是很高興地在整個院子里跑來跑去。直到很晚,才跟幾個經(jīng)常在一起玩的孩子們悻悻離去。

但是今天晚上,文禾沒去。乖乖的洗了臉,洗了腳。就帶著弟弟們睡覺去了。她要養(yǎng)精蓄銳好好準備一下,以便明天早早的起來去學校。

第二天一大早,連爸爸媽媽都沒醒,文禾就醒了。她睡不著了,一直睜著眼睛等到爸爸媽媽起來了,為了不弄醒正在熟睡的弟弟們,她才小心翼翼的爬了起來。然后,吃了飯,自己背了書包,往祠堂走了過去。先生們自然是沒有這么早從家里來到學校。只看見廳堂里零散地坐著幾個平常和她一起玩的孩子們。長得秀氣有大方可愛的云靈就是其中一個。云靈是大房里文珍的小女兒。文珍夫妻晚年得了這么一個女兒也很是歡喜,把云靈當成寶一樣看待。都說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文珍很是同意這句話。文禾很喜歡跟云靈在一起。不僅是因為爸爸文瑞跟文珍關系很好,她經(jīng)??匆娢恼洳猩习职秩ニ倚『纫粌煽?,爸爸也經(jīng)常從伯伯家里帶點好吃的回來。也是因為云靈總是像布谷鳥似的說個不停,總是問她一些她們倆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開一些很好玩、很有意思的玩笑。和她在一起不會因為自己不怎么喜歡說話而太安靜。并且云靈每次說話都很好笑,在一起玩的時候云靈提出來的主意都很合大家伙的心。

看見云靈一個人坐在那里,文禾便走過去和云靈坐在一起了。

“好早啊,小云云,小靈靈”

云靈一看是文禾,就跟文禾說:“文禾,我們待會上課的時候坐一起吧,我不想跟不熟的人坐”

“好啊,我也不想跟別人坐一起?!蔽暮踢€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到底該怎么做的時候,云靈說了這句話,讓她感到一時心里就踏實了許多。

這間學校說是學校,卻只有一年級到二年級兩個年級。三到五年級都在這個山坳村里外面的交通要道處。白小村村民委員會也在那個小學不遠的地方。分別布置在廳堂的上下兩邊,中間就是前面所說到的天井了。每個年級都有二三十個人的樣子。往常先生講課的時候,中間什么也不隔著。一年級的可以聽見二年級的課,二年級的也可以聽見一年級的課。有時候學生們聽著有二年級的老師讓讀課文的時候,一年級正在上課的孩子突然會有念起課文的說。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都沒讀,才恍然驚覺是二年級的哥哥姐姐們再讀課文。頓時,臉上刷地一下就紅了。整個班級都大笑了起來。

整個學校也就兩個老師,先前李升慶先生就是教一年級的。二年級老師有事不在的時候,整個學校就靠李升慶一個人把持了。今天又是新學期伊始,李升慶特意把自己那頭稀疏的黑發(fā)梳了梳,挑揀了一身補丁稍微少點的襯衣和褲子。隨意吃了點飯,就拿著本書往祠堂這邊走來。

李升慶到的時候,學生們差不多都來了。他跟二年級的文老師打了聲招呼,就從廳堂上面走下來,走到天井的下邊來。他要開始上課,開始點名,看下昨天報了名的同學是否都來了。

“同學們,安靜,咱們現(xiàn)在點名?!崩钌龖c拿把戒尺在講桌上邊敲邊說道。

下面頓時安靜了下來。文禾又不禁地伸出手去拉了拉云靈的手,順勢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

叫到文禾的時候,她依舊拉著云靈的手,站起來,弱弱的答了一聲“到”。

“今天上午沒什么實質的學習內容,主要是大家相互認識一下,其實你們很多人早就應該很熟了吧??粗粋€個上課還手牽著手、肩并著肩的?!崩钕壬职l(fā)話道。

文禾意識里面有種說她的味道。她抬起頭看看周圍的同學,果然大多數(shù)人都認識。文曉紅,文向輝還有云靈就是經(jīng)常在一起玩抓木游戲的同伴。其余的人就算不知道名字,但是面孔都覺得非常熟悉。心里感覺平靜了許多。她好像躲在暗處的老鼠一樣,察看了一下周圍,看到都是“同類”,便心安理得的出來晃晃蕩蕩了。

這天上午終于熬完了。一放學,她就和云靈一起往回走了。她覺得上學一點都不好玩,坐在那里動都不能動。剛出了廳堂的大門,她就仿佛被拷著手、拷著腳的牢籠里放了出來似的。使勁的擺動著自己的身體,如同小鳥飛出來了,在天空自由自在的翱翔?;氐郊依铮瑡寢屢沧龊昧孙垼戎艑W回來吃。兩個弟弟早就竄到她的身上,一個勁的問道:“姐姐,你上午到哪去了?我們找了一上午都沒找到。”文禾也不好說什么,只應承道:“來,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這年的冬天很快就到了,早上起來看見很濃很濃的白霧。給近處的山和遠處的樹都穿上了白色的外衣。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好像大功率的電燈照向霧氣朦朧的澡堂。地上結了厚厚的一層霜,遠在天邊的太陽,威力再大也解救不了這冰凍的土地。山丘上的樹仍是深綠色的,但被裹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到了下雪的時候,滿山的樹都由于樹葉而多挽留了許多雪,即使被壓得筋疲力盡也心甘情愿。遠遠看去,樹連著樹,匍匐在了一起。這里成了冰山玉雪的世界。

冬天對于上學的孩子們來說,是煎熬與快樂夾雜的時候。他們渴望下一場大雪,在課間的時候,一群人打雪仗。時不時的手里拿著點尚未融化的雪,從衣領子里面放入同桌身上??墒钦麄€冬天卻又是最冷的時候。特別是在這個通風的大廳里上學。再加上本來就沒有什么保暖的衣服穿。都是身穿著一件件破舊的里面略帶點棉花制成的小襖子。褲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冬天都靠這身衣服了,因此也臟亂的不成樣子了。一陣寒風吹過,連先前齊齊整整的讀書聲都變成了哆哆嗦嗦的發(fā)抖聲。

文禾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她不想坐在這冰冷的地方,一動不動的聽著老師講那些之乎者也、文縐縐的話語。她的心早就飛走了。但是她卻很是聽話。半年來,老師布置得作業(yè),她都一絲不茍地完成了。但是每每老師讓她站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她無一不是吱吱嗚嗚,再無半點言語。細細想來,她最高興的就是前幾天下雪的時候,天氣特別冷,老師讓大家提早放學回家。剛出來門口,就有調皮的孩子往走在前面的人扔雪球。一石激起千層浪,天真和頑皮的天性頓時冒了出來。就地把書包一扔,就順手抓了把雪。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后面甩去。邊甩就邊往遠處跑,以防再次被冰冷的小雪球砸到。就這樣,前面的人和后面的人混打起來。飛來飛去的小雪球在空中劃出美麗的拋物線,霎時一看,竟像極了一條白色的紐帶在風中飄揚。更有動作快的,就在你俯身往下捏雪球的時候,跑到你的身邊,把手里的雪使勁往你身上抹。文禾,就被文向輝使勁的用雪球抹過。當時感覺都要懵了,冰涼的雪球貼上熱乎乎的臉蛋。她甚至有點窒息了,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就只剩下火辣辣,麻麻的感覺了。她就使勁的追文向輝啊,跑到精疲力竭都追不上,只能用自己手里的雪球偶爾砸到一下他。云靈此時也往往會幫助文禾,一個勁的用自己手里的雪球去砸向輝,邊追還不停笑,指著向輝對文禾說:“快看他那狼狽的樣子,哈哈。”笑得越發(fā)大聲了,甚至有點北方人的豪放了。向輝這時覺得很冤,大聲叫道:“你們兩個欺負我一個,我還比你們小,太不公平了?!?

“誰讓你欺負我們家文禾了,活該”說著咧了咧舌頭。一溜煙的拉著文禾跑開了。

“就是,以后欺負人也得看看自己行不行?!蔽暮踢吪苓吇仡^喊道。氣的向輝只好無奈的撿起了書包,灰溜溜地走了。

打完雪仗后,不僅不冷了,還全身熱乎乎的。遠遠看去,這些玩后的孩子們都像剛出爐的饅頭,撲哧撲哧的冒著熱氣,可愛極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他們不能一生一世都活在這樣的游戲里。不能一生一世都享受著未戴著面具的、真實的、真切的人生。游戲過后,還要面臨著沒有衣服穿、吃不飽飯的、寒冷的冬天。這樣的冬天是注定了悲傷大于歡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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