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楊雄 二
- 宋公明
- 吳中劍客
- 2641字
- 2011-03-24 10:44:24
人生之中充滿了巧合。有的巧合發生在別人身上都促成了好事,而降臨到我身上的巧合促成的全是悲劇。我的“救命”之聲傳遍了四面八方。剛才那些平日里坐在自家門前嗑瓜子、不時向我問好的大媽們也已經溜之大吉。只是,我的喊聲太高了。它為什么不能低一點呢?
我想說的是,我之所以沒有站起來反抗,絕對不是我的膽小懦弱作怪,況且我根本沒有膽小懦弱的癥狀,誰都知道病關索楊雄的赫赫威名。那只是因為我心頭的濃重的作嘔感突然翻涌上來了,我受不住那陣狂熱的感覺,我只有身體軟了下來,像一貫那樣軟了下來,所以,我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保護自己的意識不自覺的讓我喊出了“救命”...
石秀就是在這個時候闖進我的生命中來的。那時,他只是個無業游民,每日里恍恍惚惚、跌跌撞撞、無所事事于薊州城內的每一個角落。他每天會上山砍柴,砍完之后接著在薊州城內叫賣。不巧,他遇見了我被人打在了地上。這一切似乎只是給他提供了一個表演男兒本色的舞臺。他那手上砍柴的大砍刀,終于有了生命的第二個春天——充當砍人的工具。
“嗨——我有刀!我手上有刀!”
張保他們被石秀給嚇走了。我只是在那一瞬間從地上爬起,呆看著我的救命恩人石秀。據后來梁山上的戴宗先生在現場的記錄,那句話是這樣形容石秀的:端的是好漢。此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壯士也!
我把石秀壯士請到了我的家里。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將是個錯誤的選擇。我把她領到客廳,讓仆人送上豐盛的午宴,他頓時靈活一跳,似乎見到了人間極品。一陣杯盤狼藉,他飽餐了一頓,看起來倒是個不拘小節的漢子。這樣的漢子,現在很少見了。于是,我也就很開心的笑了。他吃完之后,我向他引見了我的娘子。我對那天幾乎沒有什么印象,只記得石秀吃了一整條豬腿,我娘子身上穿的特別光鮮。見完娘子后,他便向我說出了以下的話。
“不知大哥今年貴庚啊?”
“我今年二十九歲。”
“小弟今年二十八歲。就請您坐下坐,受小弟拜為哥哥。”
就是這樣,在一片模糊與淺淺的殘留的作嘔感之中,我被他尊稱為兄長了。“以后哥哥收留小弟吧。小弟現在無家可歸,哥哥便是我最親的家人,哥哥的家便是小弟的家。哥哥的娘子便是我親愛的嫂嫂。”
他說話時的樣子顯得極為誠懇,我被他的誠懇的態度感動的把作嘔感咽了下去。只是心中總覺得他說的話顯得有些別扭。從當天起他便住在了我家。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將是個錯誤的選擇。
那一天恰巧我的岳父在我家。由于他之前干過殺豬的勾當,因此與我的岳父一拍即合——在我家后門頭一條斷路小巷旁的空房開了個屠宰店作坊,賣豬肉。我看著我那臃腫的岳父抱著石秀,大聲的贊揚道:還是咱倆有緣分,你這個大哥啊,整天知道殺人,卻從來不敢殺豬...
于是,他倆合計好了之后,屠宰作坊很快便開業了。開業那天,我叫娘子和我一起前去捧場,但娘子不愿見生人,更不愿去為一個屠宰作坊拋頭露面。我自己便親手為屠宰作坊題寫了毛筆字:開業大吉四字被端莊的掛在了墻上。于是,那天起,我在外為官府砍人,石秀在家里為了生計殺豬。日子悄無聲息的從指間流過。岳父開的屠宰店生意越來越紅火,在我手下被斬首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我的身體也越來越沒有了力氣。那段日子里,我體內的那股熱氣似乎經常光顧我的咽喉,使我想吐卻苦于無法吐出。我的臉越來越黃,眉宇間的少年時的英氣也越來越淡。晚上,我趴在娘子的身上,粗魯地喘著氣。我氣急敗壞的跳起來,一腳踹開門大踏步走到院子中。外面的微風輕輕吹著,滿院的月光很美,我發現石秀還沒有睡覺,他正在院子中打拳。
“哥哥,怎么還不睡?這么晚了,還出來干嘛?”
“噢——你不也是么?天晚了,早些睡吧——”
我臉上帶著無數的歉意走回房間。娘子坐在床上,同情的看著我。她似乎在向我說:睡覺吧。別想別的了。
第二天,我一個人走遍薊州城大小藥鋪,尋找治療我的疾病的真正的靈藥。
“大夫,我很虛弱。”
“噢——明白了。可是,楊階級,你拿這種藥也沒必要把臉用布條都蒙著啊,我這懸壺濟世的老夫子也不會嘲笑您啊——您不熱啊?”
在晚上,吃過飯之后我便飲下了救死扶傷的醫生為我開下的靈藥,甜甜的,比較好吃。一段間隔之后,我微微感到吃了的藥顯示出了其強大的的療效。我興奮地將在窗邊看《詩經》的娘子叫來。我甜言蜜語的告慰了她一番,并且對她許下強大的諾言。“接下來便是見證奇跡的時刻。”天昏地暗的燈火間,我感到一陣毫無生機的寒意。我只是在心中做著美夢,可是,實踐再次證明,外面的微風依舊輕輕吹著,滿院的月光依舊很美,我依舊會氣憤卻無力的將門踹開,我依舊會看到是石秀一個人在院子中打拳。
“哥哥,怎么還不睡?這么晚了,還出來干嘛?”
“噢——你不也是么?天晚了,早些睡吧——”
那段時間,我總是早出晚歸,早上天亮之后,我便起來吃飯,我看著睡在一旁的嬌妻,心中涌上的便是一股暖暖的甜意。我吃過飯后便來到院子中,觀望著天空,知曉當天的天氣。那時我便會透過后院的小石孔看到石秀已經殺了一頭豬,早把一塊塊的豬肉擺在作坊前的攤子上了——我對他強大的精力感到震撼:每一夜他都會在院子中練拳練到很晚,第二天一大早,一頭肥豬已經在他手下斃命。我看著他把豬血倒在大木盆內,把豬腸子、豬心、豬肺都放在小桌子上——那是我小時候吃飯用的桌子,不知何時已被岳父大人征用了。看著石秀在我眼前擺弄著豬的五臟,我的心內的作嘔感又涌了上來。我立即走出院門,走過女人的街市,迎接鋪天蓋地的大媽們的夸獎聲。黃昏到來后,我沿著蒼黃的小路,回家去。偶爾,我會與石秀擺上一桌小酒,他用大碗,我用小杯,那時,我是把自己當做文人雅士的。后來上了梁山之后,我換用了大碗喝酒,而石秀卻換成了小杯。
每個女人心里都有著奢侈的夢想。而我的娘子似乎從來沒有。至少我這么認為。她是一個可憐的人。三年前她嫁給了一個本州的吏員王押司,兩年后王押司染了風寒無藥救治而死。我見她可憐,又聽說她是在七月七日出生的,那是一個多么美麗的日子,牛郎織女在那一天靠著喜鵲搭橋牽手,雙雙牽手行走于銀河岸邊,于是,我也愛上了她。許多人都覬覦娘子的美色,但卻沒有人敢娶她,原因只不過是她是一個喪夫的寡婦。而我卻沒有做這般想法,可能經我手上的人命多了之后我便不怕了。另外,即使我身上有我難以啟齒的問題,但我卻無法阻擋那種發自內心的愛情。我們很快便成親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有人說我是個事業與家庭都很成功的男人。但我始終不承認我的事業是蒸蒸日上的,但要說到我的家庭,我還會感到一陣莫大的欣慰,擁有一個美麗如天仙般的娘子,那是令人何等欣慰的幸福。只是,石秀來了。他來的那么及時,直接摧毀了我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我無話可說。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