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溫州的冬天又開始轉(zhuǎn)冷，在我的記憶里，童年的時候，每年的冬天大雪紛紛揚揚，冰天雪地，我們總是裹著媽媽織的厚棉襖，到處跑，嬉鬧。后來在溫州見不到雪了，偶爾零星的一點雪花都讓我們興奮。高二那一年，窗外飄起幾朵雪花，全班同學開心地全都從課堂上跑出去看。溫在藍說：“杰，雪，來雪了?！钡罱鼛啄暧帜芸吹窖?，可能這也是一個輪回，只是在我看來這個輪回太短了，在我短暫的一生里就能看到氣候的萬千變化，那么我是不是也能看到人生的反復無常呢？

我躺在醫(yī)院里，脫離了這個城市的生活節(jié)奏，讓我重新能有空閑去回想這一切。而這幾天，周綺瑤總是有意或者無意向我打聽劉惠茜的事。我沒有隱瞞，把我知道的全都對她講了，除了我和她之間的關(guān)系。

讓我想不到的是劉惠茜第二次來醫(yī)院看我是在她探望我之后的第三天。當時周綺瑤值班不在病房，旁邊的老太太正在給老大爺?shù)顾?。她進來的時候又提著一大袋水果。

“仁杰，好些了嗎？”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關(guān)心，但是此刻我不希望有她這種關(guān)心，她這樣老是來，周綺瑤會多想的，事實上周綺瑤已經(jīng)多想了，只是當我再看到劉惠茜來看我的時候才開始擔心這一點。

“小伙子，這誰啊，長得這么標志？”旁邊的老太太問。

“我表妹?！蔽艺f。我其實完全可以說是同事的，但是一個人要是心里有鬼便會亂了分寸，無故編出很多謊言來，而這些謊言早晚會不攻自破。劉惠茜向老太太笑笑以示敬意。

“你怎么又來了？”我輕聲對劉惠茜說。

她坐到我旁邊，說：“我為什么不能來??？”

我很想跟她說，她這樣經(jīng)常來周綺瑤會生疑心的，但這句話似乎不能這樣直接說。于是說：“有周綺瑤在，你不用擔心。”

老太太提著熱水壺去打水了，老大爺又閉上了眼睛睡去。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惠茜，我真的什么都不能給你?！蔽铱攘藥紫隆?

“我有要過什么嗎？”

“我知道你沒有，可是現(xiàn)在你老是來不好?！蔽疫€是直說了。

“有什么不好，我關(guān)心下你，你病了我來看看你，這你都閑我煩了，那你說你要我怎么做？”劉惠茜有點激動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惠茜?！?

“那你什么意思？”

“你回去，好不好，我病了，我不想吵架?！?

“誰跟你吵架了阿？”她還是理直氣壯。

我知道此刻的劉惠茜是帶著一顆女人的心來的，按道理說我不應(yīng)該趕她走，可是我不讓她走我又能怎么辦呢。這個時候我突然之間開始有點后悔和劉惠茜那不清不白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開始走進我的生活并且打擾到我的生活。也許我也有點愛她，但是這種愛還遠遠不能超過我和周綺瑤的感情，這種愛只是在空虛的時候萌生的新鮮和刺激。

只是在劉惠茜的眼里，她也應(yīng)該有權(quán)利陪陪和她躺在一張床上的男人，當他病了的時候她隨時能過來看看，當她自己想念的時候也能隨時看到他，她沒有辦法接受我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趕她走。她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我是要和周綺瑤結(jié)婚的，但是當我這樣趕她走的時候，她有點賭氣一樣開始不服氣了。

周綺瑤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她看到劉惠茜坐在我的旁邊而且還是那么近，她一愣。而且我相信劉惠茜的最后一句話被她聽到了。

劉惠茜站起來，說：“綺瑤，工作上有點事，我過來問一下黃仁杰。”

“哦?！敝芫_瑤說，“多虧你幫忙了。”周綺瑤的語氣沒有透露任何的異常。

“好了，事情也問完了，我也該走了?！眲⒒蒈缌嗥鹪谖掖采系男“?，出了門。這一次，周綺瑤沒有說送送她。

“綺瑤，她就來問問工作上的事情。”我再次強調(diào)。

“我知道?！彼轿遗赃呎f，“快點好起來，什么都不要想了?！?

這話原本是我要安慰她的，現(xiàn)在反過來她安慰我，讓我更加萌生虧欠。也從那一刻開始我決心要結(jié)束和劉惠茜的關(guān)系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來。這個決心在那個下午分外強烈。

老太太從外面提著熱水壺回來。對著周綺瑤說：“剛那小伙子的妹妹長得真標志阿！”她笑呵呵，牙齒基本上都掉光了。

我看看周綺瑤，說：“綺瑤?！比缓笪矣质菄乐氐乜攘撕脦紫?。

“什么都不要說了，等病好了再說。”她這樣說的時候更加讓我不安，我開始亂了陣腳，拉住了周綺瑤的手，說：“我和她真的沒有關(guān)系?！?

“我知道。”她用雙手握住我，從她的眼睛里我總是能看到溫柔。

其實我是不打自招了，我的慌亂和不安出賣了我，周綺瑤越覺得沒什么事我越覺得事情的嚴重性。

“把被子蓋好點，天氣變冷了，再感冒就不好了?！敝芫_瑤拉了拉我的被子?！拔彝饷孢€有點事先出去下，你有事給我電話?！?

那一刻我突然拉著她的手不想讓她走，她見我這樣，說：“怎么突然像個孩子一樣，我忙完就回來啊?！?

我松開了手，意識到自己的這一系列舉動完全出賣了自己。內(nèi)心就更加慌亂了。周綺瑤出去后，我沉沉得靠在枕頭上，深吸了幾口氣，醫(yī)院的空氣無論我怎么吸都不新鮮。

寒風偶爾穿過窗戶的縫隙進來，旁邊的老人家睡得很熟，老太太坐在旁邊也瞌睡起來了。天氣是變冷了。之前掛的點滴讓我的病沒有好轉(zhuǎn)，于是醫(yī)生給我換了藥，感覺舒服多了。我想我應(yīng)該很快能好起來，應(yīng)該找周炳雄喝酒，應(yīng)該找張崇明談?wù)劇?

我的心開始亂哄哄的，周綺瑤能感覺到我和劉惠茜之間不尋常的關(guān)系，但她應(yīng)該不知道我們到了怎樣的程度吧。我又拿僥幸來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