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著外套站在玻璃窗前，窗外的夜色讓我感到，自己正在一點一點的迷失方向。夜色之中閃動著的燈火，被云遮住的月光，樓下草地上在晚風之中搖曳的青草，晃動著的樹影。這些讓我那顆浮躁的心悄無聲息地變得安靜下來。

那些往事好像剛剛發生過一樣，清晰地篆刻在我的腦袋里，留下一塊深深的烙印。我不敢奢望所有的事情會越來越好，只好無奈的相信這一切全都是命運。命運？我明白如此荒誕的嫁接，只不過是絕望和無可奈何之后的自我安慰罷了。把這一切過錯、悲傷、絕望、無奈，全部歸結為命運，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病房的門吱呀呀的響起，聽見韓石說：“羽寒，許晗在來的路上了。”

我轉過身，在刺眼的燈光中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我看不清韓石的表情，覺得他只是平靜地看著我。我輕輕點著頭，語言在此刻似乎變得毫不重要了。韓石走近我，拍拍我的肩膀。在這一刻我看見他一臉的落寞，我突然覺得眼前站著的這個人不再是我熟悉的那個人，仿佛在一秒鐘內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我坐在床邊，指間的煙已經燃過了一半。韓石在我身邊仰著頭吐出一口煙霧，濃烈的煙味在房間里彌漫開來。窗子開著，一陣風吹進來將包裹在我們周圍的煙霧吹散，空氣之中的煙草味也不再那么刺鼻，只留下很淡的氣味。

“羽寒，你，全都記起來了吧。”韓石淡淡的說道。

我轉過頭，正好看見他瞇著眼睛望著天花板，那樣子就像是在想什么深奧的問題。我看著手指間早已燃盡的煙，抬手放進身旁的紙杯里。

“全都記起來了。全部。”

我低著頭聽見韓石重重地嘆了口氣，下一刻，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以韓石的性格，聽到這些并沒有激動的表現有些不合情理。

“羽寒，你就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有些找不到頭緒。韓石的目光仿佛看透了我的心，讓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我想：難道他知道那件事？我回想著毛毛出事那天的情景，那天現場除了我和毛毛并沒有其他人，只是那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令人覺得不現實。不過，我記得當時的確是韓石很快的趕到現場，也是他在我情緒失控的時候打電話叫來救護車和所有親友。畢竟婚禮現場距離毛毛出事的地方不遠，韓石很可能看見了毛毛和我一路跟過來。

“韓石，你看見了，全都看見了，對嗎？”

我注視著他的雙眼，看著他沉默著點了點頭。在他點頭的那一瞬間，我心中那些固執的堅持頓時坍塌一地，支離破碎。我有些惱怒的看著他，緊握著拳頭。

“為什么？你知道一切，為什么不早早告訴我？為什么？”我站起來激動地沖著韓石喊道：“如果不是我記起一切，你難道要把這件事帶進墳墓嗎！”

韓石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強拉著我坐下：“羽寒，你冷靜點，先聽我說。”

我感覺到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周圍的空氣一點點被抽離，讓我窒息。這時，陳嫻從走廊上沖了進來，緊張的看著我和韓石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

看著我們都不說話，陳嫻突然明白過來。她跑到我身邊一把拉住我的手說：“羽寒，毛毛的死只是意外。”

“陳嫻！”

韓石打斷陳嫻的話，事情的發展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他沒有想到張羽寒會如此激動，原本是想好好的勸勸他，不要讓他狠鉆牛角尖，而結果卻遠遠的偏離了他設想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馳。

我看著韓石，又看了看一旁的陳嫻，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里，周圍全是寒冷的氣息。

“你們都知道，對嗎？你知道，陳嫻也知道。許晗，許晗也知道，對嗎？我，我，你們，為什么！為什么全都瞞著我，讓我活得像一個傻子！”

“許晗不知道，她不知道。只有我們倆知道。”

看著張羽寒憤怒地抓著韓石的衣領，陳嫻著急地說道：“羽寒，別這樣，別這樣好嗎？”

韓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明白自己此刻必須冷靜。事情已經變得如此糟糕，言語稍有不慎就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他要想辦法讓張羽寒靜下心來聽自己說，像現在這樣，就算自己說的再多也毫無作用。

“羽寒，許晗就要來了，你想讓她也看見你這樣嗎？”

韓石的話猶如一盆涼水讓我及時的冷靜下來。我松開緊抓著他衣領的雙手，無力地坐在床上。發泄了一通之后，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我知道韓石隱瞞這些是為了保護我們不再受到傷害，知道他只是希望我們幸福。他明白如果在我失憶的時候將這些告訴我，會對我造成多么重的打擊。他只是希望我們全都好好的。

看著我不再那么激動，韓石也松了一口氣。他坐到我的旁邊輕聲笑著遞過來一支煙，就像是以前在大學時那樣。那時的我們無論發生了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一支煙足夠解決所有問題。我們之間的友誼，也是在這煙霧繚繞之中變得更加深厚。

想到這些，我笑著接過韓石遞來的煙叼在嘴里。陳嫻看著我們大模大樣的在病房里抽起了煙，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喂，你們倆，真是無可救藥了。這是在醫院呢，還抽煙，有點公德心好不好。”

韓石故意朝她吐出一口煙：“為了您的健康就出去呆會兒唄，我們會消滅罪證，保證不留下一點痕跡。”

“也好，我可不想吸你們的二手煙。我出去看看許晗來了沒，你們就在煙霧中證明你們的情誼吧。一會兒可別讓我聞到這房間里還有煙味。”

陳嫻嘟著嘴走出病房，我和韓石各自抽著自己手中的煙，誰也沒有說話。我滅掉手中的半支煙，放進床頭的紙杯中。

“石頭，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下去。我害怕，害怕自己堅持不住。你知道毛毛臨死的時候對我說什么嗎，他說，我會和許晗幸福，一定會的。我也一直努力著，可是我始終都無法原諒自己。我已經逃避了這么久，我不想再逃避下去了。”

韓石低著頭聽我說話，他雙手緊握，一動不動地盯著地板：“那只是一場意外。羽寒，我當時看到了一切，那只是意外。如果毛毛還活著，我相信他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自責又有什么用，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知道嗎？”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過錯，毛毛也不會死，如果我和許晗沒有結婚，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們也不會這般痛苦。”

韓石突然抬起頭，雙眼紅紅的：“羽寒，你究竟在固執的堅持著什么。我們不能總是活在回憶里，不能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去揭自己心頭剛剛愈合的疤痕。既然你不想再逃避下去，就必須向前看，永遠不要回頭。”

我不再說話，只是看著潔白的墻面發呆。道理全都懂，可是我卻辦不到。我無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強顏歡笑，無法原諒自己，更是無法逃避。我不得不相信這一切全都是宿命，一切全是上帝的惡作劇。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牽引著我的命運的那條線又會在什么地方轉彎？屬于我們的幸福又被遺失在了哪里？

“石頭，我們都會幸福的，對嗎？”

“羽寒，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幸福，一定會。”

韓石自信的微笑。而我，也找到了那條屬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