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晴兒還在地上跑來跑去地嬉鬧著不肯上床。

燕飛假裝繃住臉命令她道：“快睡覺，明天還要去幼兒園。”

聽見這句話，晴兒一下子就愣在那里，臉上的笑容僵住不變，只有兩只圓眼珠兒滴溜溜轉個不停，后來就慢慢合攏上嘴巴，臉上的肌肉松弛下來，低著頭向床前蹭去。

躺進被子里后，還是不肯閉眼。

“來，媽媽給你講個小故事，你閉眼聽著。”燕飛躺到女兒身邊，用一只胳膊支起身子，另一只輕輕攬著女兒的后背。

這時好象隔壁發出很響的開門聲，晴兒一下子跳起來，“來了。”

燕飛吃驚地問：“什么來了？”

晴兒環視一下空蕩蕩的房間，嘴角明顯地彎下去，垂下眼睛默默躺回到床上，眨了幾下眼睛，“媽媽講故事吧，晴兒閉著眼聽。”說完真的乖巧地閉上眼睛，燕飛被一些白色的閃爍疼痛了心情。

她突然腦子里一片空白，那些爛熟于心的故事都跑哪里去了？她低頭望望靜靜等待的女兒，躡手躡腳地爬下床，去取書架上的童話書。

“媽媽，別念了，你過來一下。”

燕飛又回到女兒身邊，“怎么了？”

晴兒睜開眼睛，第一次露出討巧的表情，“我能不能不去幼兒園呀？”

“那怎么行，媽媽明天就要上班了，誰看管你呀？”

“讓耿叔叔吧。”晴兒說完就將小腦袋縮進了被子里。

燕飛心里觸了一下電，這個晴兒，果真能接納耿厚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問女兒：“這個叔叔和你夢見的一樣嗎？”

誰知晴兒搖搖頭，燕飛急了，“不是同樣戴副眼鏡，高高的個子嗎？”

晴兒撅起嘴巴，“我那個叔叔像他不是他，這兒，有個口子。”說完在自己的臉上比劃著。

什么？燕飛支持不住躺在床上，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晴兒夢見的仍然是被虛化的她的父親蘇醒，燕飛想想也是，蘇醒不是經常愛戴一副墨鏡嗎？甚至永別的那一天也同樣戴著。

至于傷疤，不在臉部，在下巴上，很接近的呀！燕飛又陷入對往事的追憶中……

蘇醒的這個疤可是因為燕飛留下的，而且等于是他用自己的下巴為燕飛擋了一駕。

燕飛一年級時擔任了班級學習委員，因為檢查作業的事情得罪了不少后進生。幾乎每天放學后挨留的那幾個“典型”就想好好教訓教訓她。

這天他們在回家的路上就預謀出了一個報復計劃，偏偏他們的詭計被從旁邊經過故意靠近他們的蘇醒聽了個一知半解。

他們看看蘇醒也沒在意，印象中蘇醒十分地與燕飛不友好，不至于從中破壞。

第二天，燕飛發現書桌里一張疊得緊緊的小紙條，好不容易打開一看，一行七扭八斜的字：小心吳帥等人的報復。

燕飛扇扇鼻翼，猛呼一口氣，心里不服氣地說本丫頭不怕，邪不壓正，還有班主任呢，看你們能把我怎么樣。她把紙條揉成一團投進垃圾桶里，照例開始檢查家庭作業。

蘇醒的目光寸步不離地追隨著燕飛，檢查到吳帥時，蘇醒警覺地靈活轉動著眼珠子，這時他發現密謀隊里另一名成員李飛虎向講臺走去，邊走邊與吳帥“對線兒”。

他意識到不妙，趕緊站起來向燕飛身邊摸去，邊走邊用余光盯著兩名同學。

“你個壞蛋，你把我的作業拿走了，叫我怎么辦？”講臺上的李飛虎突然的一聲吼叫把同學們嚇了一跳，大家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他，蘇醒也被震在了原地。

“你個混帳小子，你胡說。”吳帥悶雷一般的怒吼又把同學們嚇了第二跳，大家的目光又齊刷刷轉向他。

幸虧蘇醒站立的角度令他們三人形成一個大鈍角三角形，而且李飛虎站在最小的銳角上，這樣使得蘇醒在他將黑板刷投出去的一瞬間將自己身體火箭般發射出去擋在了燕飛面前。

只聽“咣當——”“哎呦——”“媽媽呀——”兩個人就同時暈倒在地。蘇醒是疼的，燕飛是嚇的。

同學們驚呼過后“螞蟻搬家”般抬著蘇醒和燕飛浩浩蕩蕩地向校醫務室走去。吳帥和李飛虎早就嚇溜了。

聞訊趕來的兩家家長紛紛嗟嘆不已。李菁顧不得去抱醒過來的女兒，忙著替蘇醒掏醫藥費，被校醫攔住了，等學校調查清楚不遲。

包扎后打點滴的蘇醒仍處于半夢半醒之中，還不時亂喊亂叫。可把蘇長青夫婦心疼壞了，兩人分握著兒子的冰涼的小手不住唉聲嘆氣。

從學生那里了解到情況的劉玉芳可就涵養不起來了，將一串串的刺話扎向李菁，最過分的一句就是：“蘇蘇呀，你將來要是破了相影響娶妻，媽對不起你家祖宗呀。”

一旁的蘇爸趕緊暗示她住嘴，劉玉芳氣就更不打一處來，索性潑婦大開口，“你個熊包，還不是你每天在家教育的，這讓著點兒那讓著點兒的能這樣，你兒子上輩子欠人家的還是你欠人家的？”

“你這都說的啥話？”蘇爸氣得猛一跺腳走出去了。

“請安靜會兒，影響孩子情緒。”校醫趕緊制止劉玉芳。

劉玉芳火氣仍未消地沖著李菁母女又嘟囔幾句才罷休。

李菁抱著燕飛默默地坐在那里，眼里含著淚，燕飛望了媽媽一眼，感覺她的目光很兇狠，從來沒有見過的兇狠，她不敢再看下去，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她不明白這些大人怎么都這樣子，不過對蘇醒今天的行為可是刮目相看，以前包括在幼兒園時的恩恩怨怨在她心里全都一筆勾銷了。

“媽媽，明天我還上不上幼兒園呀？”晴兒打斷燕飛的回憶。

燕飛拍拍女兒的后背，柔聲說道：“好孩子，叔叔明天忙，等有空閑時再來看你，還是上幼兒園吧。”

“好吧。”晴兒輕嘆一口氣，閉上眼在燕飛的拍打聲中慢慢進入了夢鄉。

燕飛卻難以入睡，明天就要正式與耿厚明商議協議的事情，自己將要邁入人生另一段非同尋常的旅程，但愿天國里的蘇醒能寬恕自己理解自己，賜力量和勇氣給自己，為了家人的幸福，平靜地走過那十年之久的無性婚姻。

她不知在另一房間里的燕妮同樣輾轉難眠，她還在與錢立谷煨著電話粥，他們的“無性婚姻攻略”仍在緊鑼密鼓地悄悄謀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