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小學后的第一次家長會，蘇爸躲閃不及與李菁在教室外打了個照面，他面露尷尬地走上前來，“李老師，你來了。”

“您也來了。”李菁友好平靜地伸出手來。

“兒子不懂事，凈給你們添麻煩了。”蘇爸極力鎮定住略微粗糙的大手。

李菁松開手，矜持地笑著，“小孩子嘛，過去就算了，這次又分在一個班，長大了，可都知道該怎么相處了。”

“是呀，是呀。”蘇爸頻頻點頭附和著，回家得先給兒子好好打打預防針了。

“哎呀李姐，你孩子也在這班？”有人過來打招呼。

“那我先進去了。”蘇爸向李菁揮揮手，走進了教室。

李菁和走過來的那位年輕媽媽顯然是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四只手緊緊相握地站在那里聊個不停。等她們意識到該進教室時，里面已坐得滿滿的。

“李老師，坐這兒來吧。”蘇爸欠起身舉手招呼道。

李菁扭頭望過去，他身邊果然有一個空位，而且在過道邊。那位年輕媽媽拍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過去。

李菁猶豫著還陪朋友站在教室前面，這時有人遞過來一把椅子，她這才坐到蘇爸身邊去。

班主任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后就發下來一張表格。由于沒帶筆，又嫌自己的字體難看，蘇爸麻煩李菁代填，李菁很痛快地答應了。

“你的姓名，蘇長青；年齡，41；關系，父親；工作單位，縣自來水公司，對嗎？”李菁寫完后又念了一遍。

“沒錯。”

“說說你愛人吧，姓名。”

“劉玉芳。”

“什么？”李菁驚訝地抬起頭來，令蘇長青和旁邊的學生家長都嚇了一跳。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急忙又低下頭，“哪個劉？”

“姓劉的劉。”蘇長青給問糊涂了。

“哦，知道了。”

有幾個家長在旁邊竊笑，兩個人說的都是廢話。

“關系是母親，年齡呢？”

“39。”

“工作單位？”李菁覺得自己握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縣醫藥公司。”

“哦。”這一聲嘆息動靜很大，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李菁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又放下來，同名不同人而已。

本來這件事就過去了，可偏偏這時劉玉芳——也就是蘇醒的母親出現在教室門口，班主任熱情地迎上前去，“劉姨，你怎么才來呀？”

李菁尋聲望去，沒想到外表粗糙的蘇長青竟然有這么一位膚色保養極好的臉上不見一絲皺紋、看不出已年近四十、依舊身影婀娜的妻子。

“她怎么也來了？”蘇爸自言自語道。

“你愛人吧？”

愛人這兩個字蘇爸顯然還不適應，他臉一熱急忙接口道：“嗯，蘇醒他媽。她剛從這里調出去，不愿見老熟人。”

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菁什么都明白了，她將表格默默遞給前來收取的學生代表，低下頭來，擺弄著手心里的自行車鑰匙，這把鑰匙已陪伴自己四個年頭了，鑰匙尾部的紅繩都已嚴重地褪了色，她又想起那些風雨兼程的艱難歲月，都是被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那個女人害的。

劉玉芳與班主任竊竊私語一陣就離開了，李菁耐著性子開完家長會，蘇爸見她臉色不對勁就一直沒再交談，李菁簡單地同他道別后拉上門口的老朋友離開了。

蘇爸望著她的背影愣了會兒神，實在弄不明白一個成熟女人怎么還那么容易“晴轉多云”。自己沒有哪里惹到她呀？或許不是自己的緣故？他也不十分開心地回家了。

“姐，你怎么還沒睡呀？”

“啊？”燕飛被實實嚇了一跳，這小妮子什么時候進來的？她竟然沒聽到一絲響聲，近來她是越來越神秘詭異了。

“快睡吧，明天還得上班。”燕妮邊說邊揉著腰部。

燕飛望著她的舉動，張張嘴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都成年人了，又懂醫學用不著自己多嘮叨了。

“你吃過飯了？”說完燕飛就笑了，都幾點了從男朋友那里回來還能不吃飯？

“你甭管了，睡吧，我沖碗芝麻糊。”

什么？沒管飯？居然沒管飯？燕飛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去沖澡吧，我給你做碗雞蛋面。”

“哎呀，這么晚了做什么？我早吃過了，就是又餓了，你快睡吧。”

又餓了？談個戀愛這消耗量也太大呀，燕飛無可奈何她搖搖頭就去廚房了。

“來，吃——”燕飛舉著托盤從廚房走出來，那個“面”字還沒說出口，就張著嘴驚在原地。燕妮居然在沙發上和衣睡著了。她究竟是怎么了？

等燕飛搖醒她，狼吞虎咽吃進一大碗面后，她才將實情和盤托出——她剛從醫院回來，她護理的一個病人因為藥物反應險些喪命，搶救了十幾個小時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

燕飛心情沉重地坐到妹妹身邊，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你的責任？”

空氣驟然間凝固一般，燕飛屏住呼吸，多么希望妹妹搖搖頭或說出一個“不”字，但是她失望了，她感覺到了妹妹在旁邊無力地上下晃動的頭。

“你怎么能這樣呢？”這句話她終究沒有說出口，相信妹妹已悔恨至極，不能再“火上添油”了。

“洗洗早點兒睡吧。”燕飛端起空碗搖搖晃晃地走了。

望著姐姐的背影，燕妮的眼睛濕潤了，為了早日結束她形單影只的生活，自己吃點兒苦算不得什么，她揉揉鼻子，走進了洗手間。

這時客廳沙發上的燕妮的手機響起來，燕飛一看是錢立谷的電話，怕他著急就接聽了，“我姑媽家鬧翻天了。”錢立谷的哭腔傳出來。

“喂？小錢嗎？”燕飛趕緊說道。

“啊？大姐呀，妮子呢？”錢立谷收回哭腔，卻還是難掩焦急的語氣。

“她沖澡呢，等會兒給你回過去。”

“好吧，大姐再見。”

錢立谷沮喪地垂下胳膊，這件事又辦砸了，就怪自己一向冒失的這張嘴，接連闖禍，他只能乖乖地等著挨燕妮的批了。

時間仿佛突然間放慢了腳步，錢立谷輾轉反側了無數次，終于燕妮回了話，聲音軟綿綿的，“鬧翻天了？明天下班后咱們一起過去看看。”電話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小，后來竟然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錢立谷不敢吵醒燕妮，掛斷了電話。他并不知道燕妮這次的責任事故，不然他就不會打那個電話了，他只盼著事情快些解決，他甚至想到了放棄，姑媽一向體弱多病，怕是經不起這種打擊，他決定明天征求一下燕妮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