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蘭心小小茶園看評戲暗巷遇險得瑞聰
- 幾世京華情
- 崇燕宣
- 4122字
- 2010-09-29 13:53:08
蘭心和月娘剛走到小小茶園門口,就有一個小伙計獻媚的朝蘭心請了個安,嘴里還喊著:“大爺您可來了,小的在這久侯您的了,樓上包廂特地給您留著呢~”蘭心撇了下嘴,心想這跑堂的可是真會說話,明明自己沒來過一次可讓他說著跟個老座似的,既然如此,就跟著他上二樓的正包廂吧。小小茶園是個不錯的小劇場,觸目所及,大都是最能體現中國特色的紅色和黃色,雖說不上富麗堂皇但也絕對是相當不錯。這是個中規中矩的中式園子,分上下兩層,樓下是散座,都是一張八仙桌配著六張沒扶手的官帽椅,樓上有九個包廂,左、右、正中各三個。蘭心被跑堂的引入了有軟座的正中正包里,她剛坐定跑堂的就趴著桅欄往樓下喊了一聲,隨即,一塊雪白的熱手巾跟竹蜻蜓似的旋轉的飛了上來①,蘭心觀后不由得心中暗想,真不愧是天橋啊,哪哪都有雜技。跑堂的把手巾把恭敬的遞交給蘭心,蘭心接了過來往臉上一敷,輕按了按又遞給了他。跑堂的把手巾把往左臂上一搭,往前附身,滿面堆笑道:“爺,您自個兒帶著葉子沒?”
“沒有,你們這沒有預備著么?”
“這到不是,而是我看爺您一副貴像,我們這的茶葉伺候不起您的,要不這樣,我上前門吳裕泰給您買點毛尖龍井,保您開場時能喝的上。”
“呵,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不過我要的是洞庭碧螺春,”說到這里,蘭心忽的用扇子“啪!”的一敲桌子,然后指著他說,“別跟我玩什么花花腸,我可喝的出來。”
跑堂的臉色“倏”的一變,不過馬上又轉了過來,賠笑到“瞧您說的,這哪能啊?再說我們想糊弄也糊弄不了您這懂行的啊!”
“恩,算你識趣。順便給我捎點什么天橋的小吃來吧,記住,要最好的。”蘭心說著掏出了五塊大洋往桌面上一拍,“都加上,剩下的算你的~!”
“得了!您勤好唄!”跑堂喊著,一溜煙跑下了樓。
“格格,您真英明啊,您怎么看出他會糊弄您的。”月娘說。蘭心無奈一笑,說:“我也就是那么一說,以前跟阿瑪誠厚他們到廣和樓聽戲常聽說他們小戲園子茶葉以差充好的糊弄主顧,結果沒想我一詐他,他這里還真有貓膩。”不一會兒跑堂的就回來了,隨即,驢打滾兒、艾窩窩、豌豆黃、糖卷果等小吃擺滿了桌子。月娘朝依然立在身后的月娘說:“月娘你趕緊坐下來吃啊,都跑了一天了,府門外頭就沒那么些規矩了。”月娘本是不肯,但看到蘭心面色有些發沉,也就坐下了。這時,跑堂的已經把茶沏好,蘭心掀開蓋碗,一聞味就知道是上好的一嫩三鮮的上等碧螺春,于是微微一笑,又扔給了跑堂的塊大洋,說:“算你小子會辦事兒。”
“您老吩咐小的照辦是應該的~”
“那我問你,你們園子門口水牌子貼的那個潘瑞聰是誰啊?”
“那是北京城里最紅的相聲班子喜連社當家的二徒弟,小嫩蔥!”一聽“小嫩蔥”三個字蘭心便是一喜,但還是說:“一說相聲的怎么還唱戲啊?”
“這您就有所不知了,這個小嫩蔥嗓子又甜又高,扮相也好,唱起戲來絕對不比科班的次。您可是來著了,他反串演蹦蹦戲的時候還不多呢~”
這時鑼鼓點開始敲,演員走上臺來……蘭心有些聽不慣評戲,再加上頭三出帽戲的演員水平有限,只聽得蘭心如坐針氈,要是現在走的話就看不到小嫩蔥了,要是繼續坐著就又是活受罪。終于熬到了最后一本,可先上來的那個白娘子是吸引不了蘭心的,不過“白娘子”到是好像一直在盯著蘭心看,盯著蘭心很是不自在。可能是因為我坐的是最正中的包廂吧,蘭心對自己說。小嫩蔥出場,蘭心一下子站了起來,兩步上前扶著桅桿緊緊的盯著舞臺上小嫩蔥。沒錯!就是他!哎呀,他的扮相可真是不錯啊!他今天一身繡著牡丹花的粉色文生公子巾,這個顏色的衣服男孩子穿很有限制,要是不白不瘦不高的穿起這個顏色來實在是慘不忍睹,而符合條件的穿起來又大多成了娘們兒腔,而向眼前這位能把粉色文生公子巾的柔美詮釋的淋漓盡致之余又不失男子的陽剛的卻實在少有。他的臺風穩重又不顯沉悶,規矩又不帶造作,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么的瀟灑自如,每一段唱腔都是那么的婉轉悠揚,尤其是那一段洋洋灑灑的《斷橋》唱段,徹底把蘭心征服了。
娘子把真情說一遍
一莊莊往事涌上我的心田
風雨西湖初見面
夫妻們到鎮江
才把家安
端陽節我不該把酒勸
只害得娘子受苦
我也嚇倒在床前
多虧你仙山盜草
把我的命救轉
我不該疑神疑鬼
又起波瀾
到金山
燒的什么香來
我還的什么愿
為尋我戰法海
水漫金山
娘子你受盡了顛連
他的唱腔婉轉低旋,優美動人,而且他不同于別人的是他唱戲特別的包含感情,讓人看的根本就不像是演戲。等他把這段唱完蘭心激動的把袖子擼起來要摘了手鏈往下扔(由于她此刻女扮男裝,其他的首飾都沒戴著)。月娘一把按下了她的腕子,“唉呦,我的主子!您扔什么也別扔這鏈子啊,這可是王爺特地做您唱岔曲的。要是您哪天給王爺唱岔曲的是時候讓王爺瞅見了您手上的鏈子沒了,那可得出人命的。”蘭心的手鏈是由白金打造的十二個小鈴鐺串聯而成的,再綴上五彩寶石,搖起來聲聲悅耳,看起來光彩耀人。尤其是唱岔曲的時候蘭心岔曲唱的好,禮王爺特地給她做的用于在唱岔曲的時候錦上添花的。
“真多事!”蘭心甩開了月娘,但也想起來這個是不能扔的了。由于過于激動,接下來的演出蘭心基本上是站著看完的。她本是想去到后臺找躍聰的,但看到天已全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想叫個洋車回王府,可由于散場后叫洋車的人太多,而且時間太晚洋車數量有限,再加上她們倆反應又不夠手急眼快,結果半天也叫不到車。隨著夜色的加深,別說洋車越來越少,就連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她們倆人是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一輛不知從哪里過來的洋車停在了她們面前,“小姐,您要車么?”這個拉車個子不高,穿著一身青色的褲褂,帶著一個大草帽,前沿壓的很低,低的讓人都看不見他的臉。蘭心一看來了救星,趕緊一邊拉著月娘上車,一邊朝拉車的說:“西安門禮王府,快點我多給錢!”拉車的一看她倆坐定了,二話不說拉起洋車就拐進了旁邊的一條暗巷。蘭心先開始沒注意,以為他是拉她們跑近道,可一看走了將近一百米也沒見著路人的時候,她才有了警覺,再想起他剛才喊自己“小姐”那么說~突然,那個拉車的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把兩個車把一立,“哐當!”蘭心和月娘被他倒在了地上。說時遲,那時快,他先猛的把月娘用力一推,然后就直撲蘭心就過來了,不由分說,他抓住蘭心的手腕,把袖子往一退,拽著手鏈就往外拽。蘭心已經完全被嚇傻了,一點反抗的意識都沒有,只覺得腕子被他拽的生疼。“住手!”就在這時,一個白影閃了出來,他抄著拉車的后脖領子把他拎了起來,然后抬腿朝拉車的胸口就是一腳,這一腳把他踢出去老遠,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掉頭就跑。月娘終于緩過了勁來,跌跌撞撞的去攙扶蘭心,她明顯比那個白影子動作慢了許多,白衣人把扶著蘭心的雙肩焦急的問:“你沒事吧。”蘭心被他這么一扶,好像這才想起了害怕“啊~!”“別怕!是我。”蘭心這才定睛一看,只見他臉色煞白,眉目間還有很重的油彩,原來是裝還沒有卸的番瑞聰。一時間蘭心可謂是百感交集說不出來是悲是喜,淚水不自覺的奪眶而出。“沒事了,我送你回家。”他說著,和月娘一起把蘭心攙扶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暗巷。過了珠市口,他叫了一輛馬車,打算把蘭心扶上去,可蘭心卻執拗的怎么也不肯上車。她撅著嘴低著頭來回來去的擺弄著自己的衣角。月娘看出了她的心思,對瑞聰說:“潘老板,您送佛送到家,半路上要是再出個劫道的您跟我們一起上車吧。”躍聰聽月娘這么一說,就俯身對蘭心說:“你上車吧,我在外面跟著。”蘭心一聽他不是要走,就聽話是爬進了馬車。一路上,躍聰沒有再和蘭心說過一句話,到了王府他目送著蘭心和月娘走進了院門,“二格格~!”躍聰突然喊了一聲,蘭心回過頭,看見他對自己長揖及地。過了差不多得半分鐘,他才抬起頭,怔怔的看著蘭心說:“您以后別再來天橋了!”
他說完,轉身上了馬車,揚長而去。夜涼如水,禮親王府外的瑟瑟風兒把蘭心吹的不由得全身發顫,“格格,”月娘推了下她,“咱們回去吧。”
2008-8-1618:47
①飛手巾把:這門活據我所知天橋樂現在還有伙計會使,而且在德云社一次演出前使過,不過那次是從臺下飛了塊手巾到臺上。
②吳裕泰:大約二十年前吧,我就有對珠市口朱市口西南角吳裕泰茶莊印象頗深。時至今日,我似乎依然能回味起那隔著條馬路也能聞的到的茶香,遺憾的是,我已再沒有去給姥爺買茶葉的機會了。
③驢打滾兒:也叫豆面糕。黃黏米面蒸熟后,在案板上攤開摁平,裹上紅糖或豆沙餡一卷,在滾上炒熟了的黃豆面,據說以前吃的時候還要在上面澆上黑糖桂花水,現在是省了這段工序了。我小時侯超級愛吃這東西,每次吃到都會好開心好開心,可是現在卻怎么也吃不出來當年的開心了,沒辦法,現在好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以至于什么都顯得不好吃了。
④艾窩窩:用蒸得極軟的糯米面捏成小餅,再裹進去冰糖渣,山楂糕,芝麻,青梅,團成大個元宵狀,裹上糯米粉,使它不粘屜。艾窩窩白的傲霜賽雪,再加上正中間點的那個大紅點兒,真是即好吃來又好看。
⑤豌豆黃:這東西稻香村有成塊的賣,黃澄澄的一小塊,吃起來是又軟又滑又甜又沙。不過必須切記的就是這東西可不禁擱,當天吃不完一定要把他放冰箱里,要不就得第二天遭勁東西了。也正因為它的保質期短,客流量少的稻鄉村都不賣。
⑥糖卷果:這東西做法很簡單,就是把葡萄干,杏脯,果丹皮,花生,核桃仁兒,松子,什么的用山藥裹到一起上屜蒸。我贊成這東西還是家里自己做,因為它的原料都不便宜,華天啊,老磁器口豆汁店里的卷果都是用面粉或是土豆代替的山藥,而且根本就擱不了什么東西,還十塊錢一小盤。
⑦小小茶園:就是現在的德云社劇場,即天橋樂茶園。請大家別跟我較真,我真不知道當年這里的內部結構,能查的資料都查了,我家里去過那的老人也都作古了,真是想去問問健在的老天橋們可又苦于沒“記者證”,萬般無奈,所以就按現在的規格寫了。不過我敢肯定的是當年那里肯定是和現在沒法比的,雖然天橋馬連良梁益鳴經常在此演出,但那時候天橋的好園子多如牛毛,根本就輪不上這的。而且這園子位于珠市口以南,老北京人都知道,真正的好戲園子都是在珠市口以北的,尤其集中在大柵欄地區,比如廣和樓、廣德樓等知名戲園(后文書將做為背景)。事過境遷,誰也想不到拆來鬧去最后天橋就剩下了這個當年絲毫不起眼的小園子,而這個小園子又捧紅了一幫說相聲的藝人,復興了很多即將失傳的曲藝,引來了無數喜愛傳統藝術的群眾,給了天橋“萬象歸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