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世界瑞聰唱戲
- 幾世京華情
- 崇燕宣
- 2972字
- 2010-10-25 10:22:18
天橋新世界是一個和城南游藝園不相伯仲的大型游樂場所,它坐落在香廠路,是一座五層洋樓,其形狀頗似一條輪船,當年在天橋地區(qū),無論是從建筑形式還是高度,都有如鶴立雞群。新世界集各種游樂設(shè)施,活動,戲園,影院于一身,實行通票制,只要在門口買一張票,里面所有的娛樂項目都可游玩。瑞聰帶著蘭心在一樓玩了一圈的打槍,套圈,照哈哈鏡后,坐著電梯(當時除了北京飯店以外,只有新世界有電梯)來到了設(shè)有茶座的新世界樓頂花園,這里陳列的許多奇花異草,正值夏末,很多花開的正旺,憑欄而立,向北望去,城內(nèi)百姓的市井民生,紫禁城的皇家風(fēng)范,西山的蒼茫秀色,盡收眼底。清風(fēng)襲來,蘭心但覺得心曠神怡,不由得開口唱:
燭影搖紅焰,透紗窗,雨后生寒;
蕩而悠,揚花舞柳。
雨打河軒,芭蕉弄影,竹韻悠然。
到深秋,寒夜鐘聲聞遠寺;
送扁舟,帆掛高懸急似箭。
牧童牛背放紙鳶,
松濤恰似水流泉,
柳絮癲狂如飛雪。
最可愛,麥浪清波萬頃田。
聽她唱完,瑞聰有些不解的說:“唱的真有味兒,不過,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
“恩?”
“你怎么老是唱這個曲子啊?你就會這一首嗎?”
“哈哈,”蘭心笑了起來,調(diào)皮的說,“《雪贊》,《劍贊》,《花贊》我都會,但我只贊風(fēng)。”
“哦?為什么啊?”
“傻瓜,”蘭心嬌嗔,打了一下他,扭轉(zhuǎn)身去,含羞帶笑的說,“因為是風(fēng)讓我認識的你啊。”
想到第一次相見時候的情景,瑞聰這才明白,幸福的笑了起來,從背后把她圈住,說:“以后把你會的都教給我好不好,我想學(xué)點岔曲。”
“哼,”蘭心嘟著嘴轉(zhuǎn)過了身,點了下他的額頭,罵道,“你個鬼東西,連我的玩意兒也想偷啊。”
“藝不壓身啊,多學(xué)點總會是有用的。你看,要不是我會皮黃,今晚上我能跟孟小冬這么大的角兒同臺么?”
“不就在《大登殿》里跑個龍?zhí)酌矗B句詞兒都沒有,看把你美的。”
“哈哈,這你就不懂了,要是跑不了龍?zhí)滓簿彤敳簧辖莾骸α耍瑫r候不早,我先去后臺了啊。”瑞聰說著就要往樓梯口走,蘭心卻反手拉住了他衣襟,低著頭,抬眼看他,依依不舍的晃了又晃。瑞聰輕輕的把她的手交到自己的手里,牽著她到屋頂花園的售貨處買了個冰碗。冰碗是把藕,去芯兒的蓮子,菱角,芡實四樣兒摻和在一起,用荷葉包起,等有人買的時候往在上面放上一層天然的小冰塊,并加以核桃仁兒、杏仁、甜瓜、蜜桃,最后再撒上白糖和牛奶,真是“碧荷襯出新鮮果,頓覺清涼五內(nèi)生。”蘭心沒見過冰碗,很是開心,不由得笑了。瑞聰看她笑了,便溫柔的說:“好了好了,有冰碗兒吃就不要鬧了。晚七點,二樓三號戲院。你要坐前排。”蘭心朝他做了個鬼臉,輕輕的擺了擺手。
瑞聰走后,蘭心便找了個茶座坐了下來,捧著冰碗,一邊吃,一邊百無聊賴的四處看著,忽然不遠處的一位身著學(xué)生裝,戴著金絲眼鏡的高挑少年,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人表情凝重,不時的張望下樓梯口,或是看看手表。蘭心注意的就是他的那塊表,這塊表棕色皮帶,白色表盤,雖然看不大清,蘭心也猜的出來上面標志的是羅馬數(shù)字,因為那手表誠厚也有一塊。要知道,那個年頭,有這種東西的人,不多,誠厚那塊據(jù)說是他們程部長在國外時候買給他和他的三個兒子。他似乎意識到了蘭心在看他,于是警覺的看了蘭心一眼,目光煞的蘭心趕緊低下了頭。她奇怪怎么長相如此斯文的人眼神卻如此兇狠。可能他也覺得自己眼神有些過分,于是起身換了個四周都是空座的座位。過了一會兒,有個學(xué)生上了露天花園,一路小跑到了他身坐了下來,端起了杯桌上的橘子汽水打著掩護,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的見的聲音說:“都準備好了。”
“怎么這么晚?大家呢?”
“都在樓下,我們被幾個特務(wù)盯上了,好不容易才擺脫。咱們的行動……”
“先轉(zhuǎn)移。”說完,他朝waiter瀟灑的打了個響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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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的二三樓設(shè)有戲園子和電影院,憑門票便可觀看,當時京城很多重要演員都在此加演夜戲,觀眾十分歡迎,尤其是有孟小冬貼水牌子的時候,更是滿坑滿谷。那時正是她與梅蘭芳婚變后剛剛復(fù)出的時候,演出時間不定,能趕上相當不易。所幸,蘭心去的早,坐在了第一排,在幾出墊場戲之后,孟小冬壓軸出場。
“龍鳳閣內(nèi)把衣?lián)Q,我薛仁貴也有今日天~”
人未亮相,先是清唱了兩句,她把尾音拉的很長,好像特地給人叫好是時間似的,而座兒們也真給面子,叫好聲,掌聲,歡呼聲,隨即響徹全場,氣氛被一下子烘托了起來。緊接著,鑼鼓聲響,旗兵們逐對兒上場,瑞聰打頭第一個上場,即便他濃妝重彩,蘭心還是一眼看出了他,可是他好像并沒有看到蘭心。孟小冬是真有本事,在一個碰頭好后,園子里便十分安靜了,她輕松的抓著每一個人的心,讓你只要在看她的時候腦子里想不到別的事兒,生怕一個走神錯過了一個精彩的唱腔或是漂亮的身段。正在戲唱的酣暢淋漓的時候。從樓上多個方位傳來了由多人齊喊的口號“還我東北!驅(qū)逐日寇!保衛(wèi)中華!”同時,無數(shù)的傳單從二樓紛紛而落。看著花花綠綠的紙片如雪片般緩緩而降,蘭心不由得好奇的要去伸手接一張,可就在這時,她背后傳來冷淡卻也熟悉的聲音,“不要看。”回頭觀瞧,禮王爺正和一幫家丁一起,站在她身后,“阿瑪。”蘭心低聲喊。
“回家。”禮王爺平靜的說,下午聽到大師兄說明蘭心去向的時候,便已經(jīng)憤怒到了極點,此刻,他恨不能上去給蘭心一巴掌,但王爺畢竟是王爺,在外面怎么也得有點風(fēng)度。
就在這時,幾個身著燈籠褲靸鞋的特務(wù)突然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口中叫囂著“抓亂黨!”,并朝著天花板“砰!砰~!”的放了幾聲槍。一時間整個園子好像炸了廟一般,臺上臺下,樓上樓下的人們都不顧一切的向外跑,而在奔跑中不小心跌倒,又沒有及時爬起來的卻往往淪為了后來者的絆腳“肉”,在哭喊聲,杯盤破裂聲中,人們攪成了一團。蘭心本來看到王爺便被嚇的夠嗆,再加上此時這個場面,更是魂不附體,一時間怔在了原地。看著蘭心動也不動,禮王爺不由得動了怒,把她揪著胳膊拎了起來,往身后一甩,蘭心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蘭心!”瑞聰從臺上一個筋斗翻了下來,不管外面世界怎么亂,他一直沒有讓蘭心離開他的視線。他不顧一切阻礙的疾步到了蘭心身邊,把她拉到身后,擰眉裂目的喊:“你們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臭戲子!離我家格格遠點!”一個家丁上去朝瑞聰?shù)男《亲泳褪呛莺菀荒_,瑞聰隨即跌倒在了地上。瑞聰雖然身手不錯,但他所練的畢竟是為了看的臺上花拳繡腿,和禮王府的看家護院的高手比,還是差的太遠。
“瑞聰!”蘭心撲在瑞聰身上。
“放肆!”禮王爺朝踹瑞聰?shù)募叶〈蠛穑降自诤鹫l,蘭心聽的最真切。
禮王爺歷經(jīng)世事,心明眼亮,什么能瞞得過他,轉(zhuǎn)瞬便看出了他們倆的關(guān)系,剛要發(fā)作,管家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趴到王爺?shù)亩溥吷险f:“王爺,您快去瞅瞅吧,剛抓的那些個鬧事學(xué)生里頭我怎么瞅著有個像是程部長的二公子啊!”禮王爺臉色頓時大變,狐疑的看著管家,問:“當真?!”管家點了點頭。“你們這幫子孽障,真是作啊!”禮王爺指著蘭心大罵,他雖然很生氣,但這樣的丑事,這里人多眼雜,聲張不好,再說程部長二公子被捕的事兒他也不能不管。于是,他給了誠厚個嚴厲的眼神后,拂袖而去。誠厚會意,一聲令下,左右便把瑞聰架了起來。蘭心見狀,上前一步抓住了誠厚的手,朝他搖了搖頭,眼中充滿祈求。
“誠厚!磨蹭什么呢!”禮王爺走著走著突然轉(zhuǎn)回頭,朝著他們倆厲聲呵斥。蘭心和誠厚互望了一眼,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