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恍若如夢中
- 槐樹花之戀
- WANGZUXIANG
- 2032字
- 2012-08-21 21:57:21
白雨桐輕叩了書房的門,里面沒有回音。她正疑惑:是不是在她和林安妮通話的時候,她爸出門去了?正好,王媽朝她這邊走過來,就指著書房的門,口不透聲地問王媽。王媽直朝她擺手又搖頭的,意在她爸還在書房里。流波溢轉的白雨桐,垂下了她濃密如翼的睫毛。沉思了不到半分鐘的功夫,就突然轉過身來,摟著王媽的肩膀,半擁半推地把王媽‘挾持’到了書房對面——王媽的藏書室里。
在白雨桐的印象里,王媽應該是自從亙古開天辟地時,就盤踞在他們白家。遠的且不說,就說白家三代以內的恩怨是非,清楚者,非王媽也。白雨桐使用哄、誘、騙、套問等等所有的非常手段,從王媽那里得來的,還是王媽常背著她爸媽跟她說的那幾句話:小孩子家家的,別過問大人們之間的事。再說,你過問有什么用?到時解決不了,還多惹出一些是非來。只要他們不少你吃的,不少你喝的,不少你穿的,不少你居的,你就算萬事如意了!末了,王媽還偷偷地叮囑她:這幾天最好別去惹你爸媽,能避則避,能躲則躲,實在不行,就裝聾啞。
白雨桐能感覺到,王媽的話里話外,其實也是深藏著許多玄機的。她覺得自己現在就象走進了迷陣里,想要走出去,卻找不到引路的人。當她帶著幾份失望和迷惘回轉到書房的門口時,就把王媽的叮囑丟在了腦后。她是她爸媽的女兒,怎么可能象王媽一樣袖手旁觀?
書房的門出人意料地開了一條縫。她輕推了門,溜了進去。
白家的書房,也是世襲下來的。沿壁的兩排紫檀木的鏤空雕花書柜,是半嵌在木質的墻壁里的,好象是與主墻體共一背壁的。書柜里大多都是祖傳下來的線裝古書。在白雨桐還小的時候,白云軒是禁止女兒進入書房里的。大概是怕無知的白雨桐胡亂的翻閱,毀壞了那些珍貴的紙質不再堅韌的古書。小孩子的好奇心,常常是在人為制止和壓迫中產生的。白雨桐也不例外,常常在她爸媽不在的時候,她就拉扯著王媽的衣袖,央求著王媽打開書房,放她進去自尋樂子。王媽對白雨桐的疼愛,遠遠蓋過了對白云軒責備的懼怕,她總是妥協于白雨桐的糾纏。白云軒為此也責備過王媽,但那是和顏悅色的責備。因為,在白云軒的心中,王媽所占分量,絕不比家里的任何一個人輕,多年來日積月累的感情積累,讓王媽早已成了白家的一員,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員。
書房的正中央,是一張紫檀木的、式樣非常寬大的書桌,桌面上的筆墨紙硯都很齊整。書桌前,有一張與書桌配成一套的紫檀木的空鏤雕花椅。白云軒此刻不坐在那里,而是面朝著窗,仰躺在那張紫檀木的空鏤雕花的搖搖椅上。舊式的雕花玻璃窗是完全敞開著的,書房里唯一透著現代氣息的淡紫色的絲質暗花落地窗簾,‘猶抱琵琶半掩面’地垂拂在窗前,被四月的風輕輕撩撥起來,又悄然無聲地回落下來。象一個人的心潮,來無聲,去無音。
白雨桐輕手躡腳地向她爸走去。路過書桌前時,被書桌上攤開的一幅字畫吸引了。字畫是暗浮在一張三尺對開的宣紙上。宣紙的底層,是用淡墨畫的一棵花期正盛的槐樹,畫的上層,則是用濃墨草書的一首詩。
宣紙上的墨汁還未風干,墨汁暈開的香氣混合在書房的空氣中,沁人心脾。想必,宣紙上的字畫也是剛才的即興之作。白雨輕輕地拈起,拿在手上,仔細地品賞了起來:
昨夜子歸叩心門,滴滴血淚染昔塵。
欲問君訊啼哀去,郁郁門前尋跡痕。
細探靜聞竊竊語,未料探得花期至。
花事年年如期來,年年望君君不來。
嫦娥棄羿奔冷月,看似無情卻為情。
試問當年君離去,絕然抽身是何因?
今朝看花花自發,明日花落又幾時?
槐花不是無情物,花開花落自有因。
?都說畫由心生,字如其人。從白云軒英俊的外表和儒雅俊逸的氣質,可以斷定出他多年來在字畫上的修練,不會是徒勞無功的。只是,拘謹的性格,注定他沒有大氣豪邁之作。就象白雨桐手中的這幅:底畫清麗淡雅透著靈性;濃墨厚重的草書,飄逸俊秀。只是三尺對開的宣紙,篇幅略顯小氣;字體過于小巧,也過于陰柔,少了份剛勁的力度,少了份霸氣。如那上面的詩句,感性的東西太過盛,就顯得有些女性化了。
白雨桐在想:大概也是這種柔韌難斷的性格,造就了他爸現在的人生,讓他總是糾結在那些過往的往事中,沉浸在那段一去不復回的感情里。那到底是一段怎樣刻骨銘心的感情,讓她爸幾十年來一直溺于其中,無法自拔,無法忘卻,無法放手?白雨桐在這一刻,突然理解了她媽,也原諒了她媽,并且可憐起她媽來。
一個已婚女人最大的不幸,莫過于她的婚姻永遠被罩在另外一個女人的陰影里。讓一段婚姻,讓一個家庭,永遠囚禁在那個下落不明的女人的陰影里。白雨桐不允許這樣的現狀再持續下去,她得有所作為。
熱血沸騰起來的白雨桐,感覺那個被海水的碰撞聲膨脹鼓動起來的自己,再次出現了。她把手中的那幅字畫擱置到一邊,鋪紙取筆,豪氣吞云地揮動了她纖瘦的手臂,讓筆墨游走在那張空白三尺對開的宣紙上。是李白《宣州謝佻樓餞別校書叔云》的前幾句,略加了一點改篡: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愁緒,
從此可以酣高樓。
幾乎是在白雨桐一氣呵成之時,白云軒驚厥似地回過頭來,用那種陰郁迷離的眼神,怔怔在盯著手握紫豪的白雨桐,夢語道:“秋月,你到底還是回到我身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