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的時候，出租車載著我們離開了這個呆了四天多的小鎮。帶了幾張飯票做紀念，以及那些殘羹剩飯的照片。但我想有些留在記憶里的東西會更加難以忘記，比如霧氣朦朧的早晨里那張一邊微笑一邊流淚的臉。夜里十點多的時候，在新昌縣城下榻，洗了澡躺在軟軟的床上，第一次覺得能安安穩穩的睡一覺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人啊，不受點苦還真不知道啥叫幸福，真他媽的賤。拉開窗簾，看著樓下燈火通明的小鎮，第一次學習抽煙。淡淡的煙霧從喉間經過，嗆得直咳嗽。那一點星火在指間閃耀，漸漸湮滅，灰飛煙滅。

清晨的時候再次啟程，匆匆趕著去上虞乘火車，七月，繼續漂泊。從上虞到杭州，幾乎一路都是睡過去的。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再次踏上杭州的地界，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垂頭喪氣跟敗陣的逃兵。由于火車票的原因，需要在杭州逗留到次日下午兩點。出來這么多天了，早已是囊中羞澀，那近于天價的旅社讓我們望而卻步。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在火車站呆一天一夜，堅決不給黑心的資本家剝削的機會。四點的時候我覺得就這么回去太不值得了，來一趟杭州起碼得知道西湖啥樣，要不就白來了。問了值班的保安，知道西湖不僅免費而且一天二十四小時開放，更覺得非去不可。我們花了兩元錢坐公交車到斷橋站，心情終于不那么沉悶，畢竟這么多年的江南情節來了，開始有無法抑制的興奮。

在刻著“斷橋殘雪”的石碑前逗留了很久，坐在木椅上看著滿池的荷花，心里滿是欣喜。博物館，畫船，孤山，亭臺樓閣，一直走到太陽光著屁股下山。夜里在湖邊露宿，坐在木椅上看著湖那邊燈火通明的街市，一邊人間煙火，一邊飄然出塵，我們把行李放在木椅上，準備露宿西湖。依著楊柳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把腳泡在暖暖的湖水里，心里一陣得意：起碼咱用西湖水洗過腳，這一趟也算值了。

看到武松和蘇小小的墓，為一個北方漢子埋骨江南感到好奇。只是不知她們是否會穿越時空在午夜時分攜手共游西湖?覺得有趣，黯然失笑。十二點多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小雨，急忙轉移陣地，在一個亭子里歇息。幾個撐著傘垂釣的老頭在河邊閑聊，談著過去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十年二十年的回憶那些物是人非的過去，似乎看透了那些富貴榮辱，讓人好生羨慕。

第二天七點的時候倆同伴兒說困了回火車站再迷瞪會兒。我說你們先走吧我還沒看玩呢，來一趟不容易。在孤山前面分開后，我把蘇堤白堤逛了個遍，在手機里留下許多美麗的畫面，想著以后回家了也可以在哥們面前炫耀下。十二點半的時候上公交車準備回去，畢竟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趕不上火車了。也許昨夜睡得不安穩，一上車我就睡著了，畢竟終點站就是火車站也不怕坐過了。迷迷糊糊中聽到手機響，一看是同伴發過來的，說再有半小時就該上車了問我在哪兒呢。我突然覺得不對勁兒，這都快一個鐘頭了按說早也該到了怎么現在公交車還一個勁兒往前走呢。問了司機后心一下子就凉了，我竟然坐了反方向的公交車。這么一耽擱，兩點鐵定是趕不上火車了，只好給同伴解釋了情況，讓她們坐本次列車先走，我再去改簽。幸好行李和車票都是隨身帶著的，要不才倒霉呢。趕緊對司機說我要下車，再坐下去那離車站可是越來越遠了。

下了公交車我就蒙了，這是哪兒啊。翻翻錢包更讓人崩潰，吃過早餐只剩下一塊五了。連坐公交回去的錢都不夠，徹底無語了，今兒個真的是窮到姥姥家了。坐在路邊的臺階上看著這偌大的繁華都市，心里一陣無力感。終于明白不管在哪兒多牛逼的地兒，沒錢的，永遠是孫子。我開始順著公交站牌往回走，畢竟不能一直就呆在這兒。也許是我人品沒壞到極點，等到再一次回到斷橋的時候，我竟然遇到了一個熟人。

當我看到在寫著“斷橋殘雪”的石碑前看到蕭瑜的時候，直覺得這是幻覺。

“蕭瑜？”我試著叫她的名字。

“你是……木揚……？”她扭過頭看了我半天，總算認出我來。感謝上帝，這么多年了咱的臉沒太大變化。

“是啊，真不容易啊在這兒也能碰上你。”我禁不住感慨。“他鄉遇故交”真的讓人開心，特別是在我這樣的境地。

蕭瑜是我老鄉，屬于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小學五年，我們做了三年的同桌。在那個頻繁調動座位的年代像我們這樣的情況實屬罕見，也許這就是緣分吧，不過當年的我是不會明白緣分為何物的。

她屬于那種很素雅很安靜的女生，長相平凡但笑起來很溫馨。小時候的事過去這么多年了，記住的都只是寥寥無幾的片段，像剪輯過的舊電影膠片，斷斷續續的不成樣子。譬如不小心把藍墨水灑到她白色連衣裙上的尷尬；占去了大半個課桌導致她懸著一條手臂做筆記的內疚。在那段像冬日雪野般單純的童年，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之地提起的事情，又似乎每一刻都因為散發著淡淡梅香般的溫馨而顯得彌足珍貴。初中的時候，我們去了不同的學校。等到初中畢業以后，我上了小城的高中，而她輟學去了南方，自此就失去了聯系。算來距離最后一次見面，也已經過去五六年了。

我們坐在湖邊聊天，漸漸知道這些年她也跑了好多地兒，一直在南方打拼。剛來杭州沒多久，現在在一家叫“下午茶”的賓館打工。她問我怎么會在這兒，我很無奈的給她說了近一個星期的經歷，感覺特丟面子。她說正好她們賓館還缺一個后廚幫忙的，反正你回去也沒事就在這兒干吧。我覺得這主意不錯，畢竟這么灰頭土臉的回去也不是我的風格，所以就跟她一起去了那家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