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來水漲
- 獵漁
- 布十三
- 3001字
- 2010-03-03 21:50:46
沐一浪并沒有客套推辭,他跟幺爹沐立山最為親近,到沐一春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樣隨意自然。沐一春見媳婦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便趕緊張羅桌椅,沐一浪順手幫忙。
山村人家的堂屋地面一般不算平整,地面坑坑洼洼,活脫脫的就是一整張麻臉。堂屋地面的不平整與山村人的生活習慣和環境有關,山村里的人兒大都隨意,只要天氣回暖,人人都赤腳上陣,常年手叉水腳叉泥的耕耘勞作,免不了時常脫鞋換鞋,遠不如赤腳上陣來得方便利索。通常從地里干活的人兒赤腳回家,就近找個水塘把腳放在水里幾擺,算是做了清理,光腳丫上還沾染著些許污泥,久而久之,即便是再平整的堂屋地面也會累積出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
沐一春和沐一浪抬著桌子隨手放在堂屋正中?!罢O!還真是到了吃飯的時候!”沐一浪哈哈一笑說道。桌子竟然四平八穩,不需要另外挪動。
這個時候天已麻黑,土拐娘也呵呵笑著端來一盞清油燈放在桌子臺面的一角,這油燈形同現在的高腳酒杯,只是油燈盛油口甚敞,呈“丁”字狀。沐一春用火柴點燃,將橫臥在清油里的線制燈捻用熄滅的火柴頭往上挑,并在燃燒著的燈捻上撥了撥。清油燈焰跳了跳,頃刻灑滿了整個堂屋,頓時亮堂起來。
上好酒菜,沐一春和沐一浪一邊喝酒一邊繼續著飯前的話題。
“三哥,滇南咱們祖家發現的那地方到底是一個什么地方?爹始終閉口不提,我搞不清楚他連咱祖家的事情都說了,但對于那地方他始終不露半點口風!”沐一春此時還是對父親沐立山的守口如瓶感到迷惑不解。
“莫非藏著什么寶貝?”沐一浪也胡亂猜測,呷了口酒繼續說道:“真要是藏了啥寶貝咱們沐家可發了大財,你想想,咱們祖家遷徙到這里之后還曾有兩代先祖前去原籍探究,回來還秘而不宣。僅僅只有有限的幾個人知道,反正是搞得神神秘秘的。不過……咱也不圖哪門子財寶,我就覺得吧,咱半農半漁的半調子就這么平平淡淡自由閑散的活著也沒什么不好。我喜歡咱弄漁的那種感覺……平常人很難懂?!便逡焕擞行└锌?
“三哥,我想爹也不是貪圖錢財的人。十年前我們弄到百年白鱔王,面對一棺材黃鱔咱爹也不是沒動心么?爹此次遠去滇南分明就是替先祖們達成遺愿?!便逡淮赫f道。
沐一浪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便道:“春弟,以前咱祖家在滇南世代為漁,他們所捕的魚是不是和咱們這里的魚差不多?”
沐一春一怔,道:“應該差不多吧,都是淡水魚?!便逡淮何丛竭^滇南,也只能是臆想猜測。
“等幺爹從滇南回來,我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今年我特意托人給他買了點上好的煙葉,還從鎮子上的酒坊里弄了一壺頭子酒。他最愛喝的,假如不是幺爹帶我弄漁,我也就只能跟咱村其它人一樣守著莊稼望天收了。”沐一浪感嘆道。
“三哥,村里村外誰不知道你把咱爹當親爹一樣?。?!二爹不是也常說白生了個兒子嘛!”土拐娘接口道。
“對,三哥,你弄漁,是你自己對弄漁的喜好,要不然就是爹逼你去捕魚你也不愿意去??!”沐一春聽了土拐娘的話一本正經的說。
沐一浪嘿嘿一笑,想著這些年捕魚時的歡快,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對了,春弟,油菜馬上就開花了,又到了捉鱔捕魚的季節,你捕鱔魚的篾籠準備了沒?”沐一浪問。
“沒呢??!今年沒有備制捕鱔的篾籠,我想春上帶著天兒專門去山那邊捕魚?!便逡淮和凉瘴⑿χf道?!八⒆舆€小,山里、水邊的就不怕有危險?。俊蓖凉漳锒酥埻耄每曜忧昧讼峦?,搶白道。
“玉不琢,不成器。想當年跟他這么大的時候,我都會獨自捕魚捉鱔了,難得天兒有這份喜好和天分。”沐一春分辯道。
“弟妹,春弟說得沒錯,這小子鬼機靈,就跟他老子小時一樣,對漁上心。就算你不準他弄漁,他也會去偷偷的嘗試。有我和春弟在,準能給你調教出一個能干的兒子來!假如我有這么一個兒子……嘿嘿……”沐一浪想起自己的兩個女兒不免有些唏噓。
土拐娘見三哥沐一浪也這樣說,便不再反駁,想著兒子偷他爹魚竿釣魚的事兒又覺得好笑,于是扒著飯用眼神狠狠兇了一下土拐。
土拐對著娘做了個鬼臉。沐一春、沐一浪倆瞧見這一幕不由同時哈哈一笑。迷離閃爍的燈光竟如春日里的暖陽,在四人臉上泛著一層層紅潤的光暈。就在這樂融融的氛圍里,任誰也沒想到,沐立山這一去,就再也不曾回來。這是后話,暫按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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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春雷,劃破了寂靜的山林。
沐家村也在連綿的春雨中蘇醒過來,田地里正在拔節抽穗的麥苗貪婪的吸著久違的甘露。林草花木盡情的舒展枝葉,納芳吐蕊。連續三日的春雨將沐家村周遭一切遮天蔽日的塵垢沖刷得一干二凈。
春來水漲,水活魚動。
林家村的人們除了在這綿綿春雨中于田地挖溝排漬外,便三三兩兩集結于溝渠水塘水庫沖壩處拉漁結網,在一陣陣驚聲歡笑中滿載而歸。鯽魚、草魚、白鰱、鯉魚、黑魚、鯰魚,黃骨頭,吃不完的就腌著曬,曬不完的就拿去賣,到了鎮上自然便能變成油鹽醬醋等一些日常必需品。
沐一春在這個春日暖陽的季節里埋首做著準備。
這個時候山里頭的斑竹還沒發筍,斑竹竹竿油勁泛黃,正是韌勁、彈性十足之時。沐一春挑了一些沒有上蟲并且在自己眼里尚算合格的斑竹,用茅草打上捆,扛回家中扔在巷子邊上。土拐見父親扛回斑竹,便乖巧的搬好木椅湊著給沐一春幫忙。
沐一春這次沒怕土拐會給他幫倒忙,因為他知道,制竿過程是一種難得的學習過程,雖然土拐尚且年幼,但他依然相信,這些過程肯定能夠在土拐幼小的心底烙下深深的印記。
沒錯,土拐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記憶最深的就是父親在制作捕魚器具和獵漁時不容有絲毫差錯的細心和謹慎態度。
土拐在一旁看著父親的動作,沐一春運刀如飛,小指頭粗細的斑竹片刻被沐一春削了個遍,插桿的桿底都是一刀而就呈斜尖狀,沐一春沉聲道:三尺竹竿,竿柄斜尖,方便插陷!竹節下斜尖,預防竹竿插裂!
緊接著沐一春用刀在斑竹的枝杈靠主干處用刀一圈圈刻就,然后將枝杈往下一拉,枝杈便脆聲而斷,不曾帶下一絲青篾。如此這般,一根根斑竹便再無枝杈,斑竹的稍尖,沐一春通常都從頂端的下三節處折斷,折斷處依然是竹節。
“選材!”沐一春悶聲而喝。仿佛自得其樂,自說自話。
沐一春迅速在一堆粗制而成的斑竹中拿起一根,一手拉竿稍,一手握竿柄,左右兩遍就勢拉成弓圓,直到兩手合拉在一起。折斷,扔!完好無損,留!一堆粗制斑竹,經過這般測試選材,合格的也就只有一半。然后沐一春又端來一盞清油燈,點燃后將竹竿的竹節處一一熏黑。并告誡土拐說道:竹竿經過油浸或煙熏,能保證在以后的使用過程中不過早的枯爛腐朽,也就能有效的保持魚竿的韌性和彈性,從而增加捕魚的成功率。
“竹竿三尺,釣線一半!鉤用歪尖,大小自斷!”
沐一春竹竿在進行竹竿頂端纏繞和釣鉤的纏繞時都是采用9字纏繞法,這種系纏只會愈拉愈緊。除非鉤斷線斷,上鉤的魚方能脫逃。
土拐看著父親仿佛旁若無人的神情、聽著從父親嘴中崩落出的那些似懂非懂的字眼時,感覺父親與平時不一樣了,這種神情,似乎沒有沾染上一點這個世界里的氣息。這個時候的沐一春在土拐眼里,除了威嚴和自己對這種威嚴的崇拜之外,那就是發自內心自己說不出的一種虔誠頂膜!
制好40根斑竹漁竿,是夜,沐一春帶著土拐打著火把在溝渠田間里捉了足夠數量的泥鰍。
第二天,天氣晴好。微風。
下午,沐一春為土拐穿好棉衣棉褲,帶好一些相關器具和干糧,將土拐放在獨輪車上,吆喝了一聲,出發了。
這是土拐的第一次獵漁,此刻的內心充滿了期待。
一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