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人,那狗
- 被風(fēng)圈住的耳朵
- 莫揚塵
- 2797字
- 2010-04-06 13:18:57
長久以來我都有翻看從前日記的習(xí)慣,這種自然而然的行為就像我總是想要找出筆記本,然后情緒激動地寫日記,恨不得記下自己時時刻刻的心情。什么都會流走,包括自己,那么小小的日記不光是自我總結(jié)、反思,也算是對自己的某種祭奠。我并不認為“祭奠”這個詞有多晦氣,我總認為每個人都需要這種祭奠的精神,這能夠使我們更好的認識自己。
此刻我的手里正拿著從前的日記本。
“我不知道當我再次開始寫字的時候,世界又發(fā)生了什么樣的變化,我知道一定有太多事情發(fā)生了,而且有很多東西已經(jīng)改變,可能再次呈現(xiàn)在我面前的都是另一個樣子,陌生的樣子。
此刻,我再次想起了那個男生。為什么一個人的腦海中總會接連好多次閃現(xiàn)同一個畫面,我并不明白。他穿花格子襯衫,大概十二三歲,坐在廣場的草坪上,把頭埋得很低。我從草坪那不知被多少人多少只腳踩出來的一條小道上莫名其妙的走出來,白色的外套被風(fēng)吹得不時打卷,熱乎乎的空氣一股一股竄進我的領(lǐng)口袖口,帶著黏糊糊的潮氣,沖得我腦門發(fā)熱,頭昏腦脹。
那個男生從我身邊很快的走過,他并不曾抬起頭,他把臉固執(zhí)的別向側(cè)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許他只是在看向某種東西。他的寵物狗精神充沛地跑來跑去,穿過廣場的一條條小徑,它晃動著自己漂亮的尾巴,還老是調(diào)皮的鉆進草坪,似乎要把那些剛剛修剪過的草通通踩過一遍才好。那是一只漂亮的狗,它圓滾滾的身體,渾身披散著雪白色的長毛,陽光下閃耀著高貴的毛色,像極了靈異動物,不同的是后者常常只被當成坐騎。我想或許那個男生此刻也如我一般盯著那些毛發(fā)的光芒發(fā)呆,或許他在某個瞬間也把自己當成了神通廣大的戰(zhàn)神。
只是遺憾的是我并不知道那狗的名字,對于那個男生我亦是一無所知,除了眼睛的觀察,只剩下想象和猜測。
反正今天是特別的一天,我想把這個男生和他的寵物狗寫下來,但是我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注意到我的面前橫著一條馬路,這條馬路出現(xiàn)的有些不合時宜,很壞興致。一輛一輛的車子呼呼地一閃而過,我忽然有些深度恍惚。我搞不清楚前一秒和后一秒的關(guān)系,我的意識還停留在此前的幾分鐘,還停在男生和他的寵物上,可是我的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新的東西。這兩種東西之間,我還無法找到一個自然的跨度,停在夾縫間,我有些左右為難。”
人有候總沒有辦法很快適應(yīng)某種反差,可是一切都似乎是暫時的。
“當我一個人度過不算漫長的夜晚或者白天時,即使一只突兀出現(xiàn)的蟲子也會帶給我極度的恐懼和驚慌,看著它們黑乎乎的影子,不僅渾身起雞皮疙瘩,短短幾秒鐘它們就銷聲匿跡,我似乎聽得見它們的腿在逃跑中發(fā)出的刺刺聲,這時候我全身血管在瞬間開始膨脹。
這些時候我不再喜歡那些小小的生命,我開始厭惡這些小東西。為什么要莽撞地闖進我的生活,打破我心里的某種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平衡。”
我喜歡法布爾的《昆蟲記》,那時候就連臭名昭著的寄生蟲,我都開始打心里生出一種敬畏之情。每一個生命都是偉大的,整個生物鏈原本就是弱肉強食,成為王敗為寇的真理在這里得到了最真實的演繹,生物鏈就是最殘酷的競技場。我憐憫那些弱小的生命,為什么即使費盡心力最終還是要被生吞活剝,這種厄運原來可以持續(xù)那么久,而這么久遠的歷史,拼盡心力,歷史卻依舊不可以被改寫,永遠只有光榮的獻身,永遠都是不計榮辱的失敗結(jié)局。
現(xiàn)在我再看以前的這篇日記,忽然覺得自己那么渺小,那么愛計較。一個種族承受的重擔(dān)、滅頂之災(zāi)和我的現(xiàn)狀相比如何?一個種族頂著亡族滅種的命運自強不息的奮斗,只管做自己的,毫不妥協(xié)的精神和我的膽怯、懦弱相比又如何?
我為自己感到臉紅。
可是我心底滋生的種種情緒,又絕對不是空穴來風(fēng),它們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即使我可以從其他生物那里獲得莫大的鼓勵,我可以生出戰(zhàn)勝膽怯懦弱的勇氣,可是眼下的種種并不會就此消失。
身為人,也有為人的苦惱。
你不可以像一條蟲子那樣無所顧忌,只為填飽肚子,蟲子并不卑微,生命的維系是首位的,誰能保證一條蟲子永遠都只有生而俱來的本能,而不會隨著時間的向前推移生出其他的什么東西。
“終于明白夢始終沒有那么多種顏色,只是作夢的人太過貪心,總把一場一場虛空的夢境涂抹得五彩斑斕,她只想沉在夢中不愿醒來。”
這是我寫給小澤的一段話。
那時候我經(jīng)常在我和小澤童年出沒的小巷中看見他的身邊有幾個穿的很花哨的女生,她們的裙子掩不住膝蓋,最長的也只能到膝蓋的位置,她們并不穿校服,打扮很時髦。好幾次我想沖過去教訓(xùn)小澤,可是我的心,那種疼痛已經(jīng)使我做不出任何舉動,我只有一次次裝作沒看見,灰頭土臉的走掉。我的身后,總會傳來那些女生夸張的嬉笑。
韓穎是一個窩囊的人,大家眼里的韓穎有膽有識,貌似是這樣,實際上沒有人知道韓穎也是一個弱小的女孩子。翻著這些日記,我的心里是寂寞的、孤獨的,會不會有一個人看穿這一點呢,我咋咋呼呼的外表之下,原來也是一顆脆弱的心,可是我討厭別人的同情,我渴望心心相惜的感情,兩個人毫無芥蒂地在一起,有思想情感上的共鳴。
拿著日記本,我發(fā)現(xiàn)到目前為止我依舊不能夠接受人是孤獨的這個事實。我比誰都更明白這一點,可是愈是明了,愈是心里充滿悲涼。
小澤是我失落的風(fēng)景。
我無法接受他后來的轉(zhuǎn)變,這簡直就是一場要命的噩夢。這場噩夢使我在明朗的春天里也感覺不到陽光的存在,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再沒有人會推開心里的那扇門窗,沖我大喊韓穎穎,我們?nèi)ジ陕锔陕铮彝甑幕锇樽呤Я耍粗找孢h去的背影,我只有無能為力的嘆息和徹心的傷痛。
父親是怎樣的一個角色呢,小澤爸爸在小澤的生命里是什么位置。我并不了解這一切。
是不是有些夢境的缺失會長久冰涼了一個人的心,他從此再也感覺不到那種貼心的溫暖。
而生活又是怎樣的一個東西呢?我看見小澤的母親日益憔悴,她沒有了昔日光鮮的面容,她的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道道很明顯的皺紋。
“小澤這孩子,唉……”我不止一次聽見她的嘆息聲,她欲言又止的神情,讓我心里特別的難過。我媽只是靜靜地聽著,她拉著小澤媽的手。
“都會有不如意的時候。”我媽的口氣很沉重。
“做女人不容易。”許久我媽又吐出了悠長的一聲。
我喜歡我媽和小澤媽之間這樣的談話,它讓我覺得人與人之間似乎并不那么糟糕,也許是我錯了,只是一味得把某種感覺放大。
這樣想著,我便真正從心里放下了分科的糾結(jié),眼前的一切頓時明亮了起來。有一句話說一個人擁有怎樣的現(xiàn)狀在于這個人持有怎樣的心態(tài),聽到這句話我總會習(xí)慣性的翹起自己的鼻子,現(xiàn)在我要卸下自己沉重的包袱,分科只是單單的分科,這并改變不了多少,如果我熱愛某種東西,是不會因此受到影響的。
一切都在瞬間充滿了希望,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罩在一個巨大的光環(huán)里。透過刺目的光芒我仿佛看見了小澤明亮的笑臉,他身著迷彩精神抖擻地站在不遠的地方?jīng)_我招手。小白長發(fā)飄飄,照舊瞇著眼睛,她還是無憂無慮的樣子,而小澤媽終于面帶笑容,不再一臉倦態(tài)。所有的人都信心飽滿,熱情十足,明天是美好的。
我激動得不能自抑。
這一刻,我渴望擁有一輛自己的跑車,手握方向牌,前進,一直前進,朝著未知的遠方,永遠不要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