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區，經過保安亭，當班的保安是認識的，他用奇怪又不解的眼光看著史洋，想問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問，最后只是笑笑打了個招呼，史洋也尷尬地笑笑。在樓下，跟上次一樣，先按門鈴。上到家門口，母親已做好準備，腳旁放了一個小瓦盆，里面放些干草。雖然一直有跟家人溝通，放療會導致脖子與臉頰的皮膚爛掉。可母親見了史洋，還是嚇了一跳，不過她為了不讓史洋看出，很快就裝作沒事樣，點著瓦盆里干草，讓兄妹倆跨過去，以驅除晦氣惡運。

進了屋，史洋經過客廳走進房間把東西放好，劉來麗的睡衣搭在椅背上，床上有兒子的故事書。一切如往昔，心里踏實多了！他在電腦桌前坐了一會兒，然后出客廳。母親坐在紅木沙發上，見他出來，問：“史洋，你脖子痛不痛？”母親永遠最關心兒子痛不痛。為了盡量減輕母親的擔憂，史洋假裝輕松地說：“沒事的，醫生開了藥水，過一段時間會好。”利好在廚房里忙活，也搭嘴過來說：“不怕的，放療后每個人的脖子都會爛的，有些人爛得更厲害！只要注意衛生，做完放療慢慢就會好的。”母親：“那你千萬不要讓衣服碰到，記得涂藥水。”“知道了，我會的。”史洋應道。

利好在廚房里切了兩個無花果，放到茶壺里泡。然后洗米煲粥、蒸雞蛋、切菜。吃飯的時候是中午一點多，史洋像往常一樣只喝白粥和水蛋。仍然是稀得撈不起米的粥，一小口一小口艱難地咽下去。母親見狀，眉頭緊皺，眼睛透著擔憂、恐懼，不解地問：“怎么了？就吃這個？你看這碗粥，米都撈不起一粒！雞蛋也是，像水一樣，怎么吃得飽？”聽著母親一連串的疑問，史洋努力掩飾痛苦，想安慰她，最后還是黯然地低下頭。幸好，利好馬上解釋說：“哥現在喉嚨痛，整個嘴巴都長了泡，能吃得下一點粥已經不錯了。有些人吃都吃不下。”母親嘆了一口氣，說：“連吃都吃不下，哪里有抵抗力？”史洋本來在努力地掩飾，不露出痛苦的樣子。身體的疼痛已令他的脾氣變得爆燥，終于忍不住有點火惱地說：“你不用理我，難道吃得下我不吃嗎？”利好向史洋打了個眼色，然后安慰母親說：“不用擔心，沒事的。現在是治療過程中最痛苦的時候，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的。就讓他喝粥吧，能喝多少就多少。平時他有沖蛋白質粉喝的。慢慢會好的。”母親不語！史洋仍舊一小一小口艱難地喝著粥水。吃完飯，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史洋覺得累了，于是回房間休息。躺在床上，冷靜下來，想著剛才母親的反應，心里嘆了一口氣，想：真難為他們！今晚劉來麗跟父親回來不知怎么想，特別是兒子，他看到我這樣子不知道他怕不怕？

史洋一覺睡到下午五點，起來時，剛好母親和利好準備出門。母親去接兒子，利好去買菜。史洋叫利好買一塊牛奶巧克力回來，兒子最喜歡的。這么久沒見兒子，就當是送一份禮物給他。本來想自己出去買的，但看看自己的脖子和臉頰，就不出去嚇人了。

等她們關上門，史洋馬上拿衣服洗澡。衛生間的百葉窗冒出騰騰熱氣，史洋拿著花灑，避開脖子直往身上沖，好像很久沒洗過澡一樣，洗得好不舒服！原來家里的衛生都特別好用。洗好后，他用溫水沖濕毛巾，擰干，然后輕輕地在脖子上按，現在脖子的皮膚最脆弱，不能擦，只能輕輕地印干。從衛生出來，他回到房間對著梳妝臺，用棉簽細心地涂脖子、臉頰。有翻起來的焦皮，就多涂幾次，涂到濕透，用棉簽焦把焦皮按貼下去，對于不肯就范的焦皮，他就再多涂幾次，讓它濕潤一下，再輕輕地除掉。免得兒子回來看到害怕。

涂了藥水，史洋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紅木椅上雖然加了墊，屁股還是感覺硬邦邦的，其實，是他自己沒發覺，是因為現在他屁股少肉了，才會覺得痛。以前，史洋白天呆在藥店里，晚上回來一吃完飯就去進房間對著電腦玩游戲，鮮有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竟有點不習慣！看著電視，眼角的余光掃了一下電視背景墻，才發現上面掛的中國結原來是有金線的。

利好提著菜打開門，一進來就遞給史洋一塊牛奶巧克力。史洋接過，看一下，沒錯，是這個牌子。又繼續看電視。利好已在廚房準備晚飯了。她先煲粥，今天買了草魚，用湯袋裝好，放進粥鍋里一起煲。然后開始做飯。這時門又開了，沒見到人已聽到兒子稚嫩的聲音。兒子進來見到史洋，興奮地叫：“爸爸回來了！奶奶，爸爸回來了！”邊叫邊跑過去。史洋很想像平常那樣蹲下抱起兒子，可是不敢，怕兒子看到脖子，會嚇到他。兒子穿著厚厚的棉外套，戴著毛線紅帽子，臉吹得有點紅，可愛極了。史洋站起來，兒子跑過來抱著他的雙腳，小家伙還沒到他的褲頭高呢。史洋摸摸兒子的頭，隨即從口袋里拿出剛才利好買回來的巧克力，問：“今天在幼兒園乖不乖啊？乖就獎你一塊巧克力。”兒子一邊用手指搶巧克力一邊說：“乖，我很乖！”拿到巧克力高興地叫：“嘩，巧克力啊，好好吃的巧克力！”看著兒子開心的樣子，史洋心里有說不現的高興。利好從廚房出來，學小孩子的語氣說：“我也想吃巧克力，給不給我吃？”小家伙看到姑姑也回來了，更是高興到不得了。史洋幫兒子折開巧克力，小家伙很懂事，分一點給利好又分一點給奶奶，轉向史洋時，看到爸爸的脖子和臉頰，停了一下，史洋以為他會問些什么，誰知，他只是問：“爸爸，你吃不吃巧克力？”史洋摸摸他的頭說：“兒子乖，爸爸不吃，你吃吧，好不好吃啊？”兒子邊吃邊點頭說：“好吃。”一會兒，巧克力吃得差不多了，兒子說：“我要看電視。”說著自己去開電視，調到卡通片頻道。

按照以往的習慣，在冬天，藥店是早點關門的。七點半左右，聽到匙孔轉動的聲音，兒子馬上跑過去，叫：“媽咪、爺爺，回來啦！”史洋也跟著過去，劉來麗和父親看到史洋的樣子，不自覺地嚇了一跳，雖然從開始就知道放療會把皮膚燒焦，但沒想到會黑成這樣子。不過，兩人很快就平靜下去。利好心痛地問：“怎么這么厲害？痛不痛？”史洋：“沒事的，放療完就會好的。”父親又看了看史洋，說：“要注意不要讓你兒子碰到，感染發炎了很麻煩的。”史洋：“知道了。”利好叫：“吃飯了，大家快過來吃飯。”一家人圍著餐桌吃飯。史洋面前擺著一碗粥，一碟蒸雞蛋。劉來麗用湯匙在粥里撈了一下，撈不起一粒米，又撈了一下雞蛋，全是水。她沒說什么，可是心往下沉！父親看了看，略過一絲悲哀，不過沒說什么，像平常一樣大口吃飯。為了不讓兒子感覺到不快樂氣氛，劉來麗像往常一樣，跟兒子邊吃邊聊，大家也配合起來，表面上，一家人又開開心心地吃飯。可是，大家說著說著，看到史洋一小口一小口艱難地下咽，心里難受，不自覺地停住說話！突然兒子說：“爸爸，你吃一點魚和青菜吧。”史洋心頭一熱，慈愛地看著兒子，笑笑說：“兒子乖，爸爸不吃，你多吃一點！”兒子：“爸爸，你吃啦，多吃一點，就會好的。”聽了兒子說的話，大家眼睛都紅了！史洋心里更是百感交集，不過，在兒子面前要樹立一個堅強的形象，他笑笑說：“兒子真乖！爸爸獎你一塊魚！”

一直以來，一家人都在極力地掩飾，不讓兒子感受到什么，其實小孩子是最敏感！

吃過飯，大家都恢復了平靜的情緒。在客廳里看電視，史產手上一直拿著杯無花果水，隔一會兒就喝一口。喉嚨實在太痛，他不怎么吭聲，只聽他們聊天。雖然疼痛的感覺還是那么強烈，但聽著大家的聊天，心里踏實多了。十點鐘，覺得累了，就回房間。他站在電腦前，摸了摸鍵盤，轉身上床休息。睡覺之前，劉來麗拿著棉簽輕輕地幫史洋再涂一遍藥水。涂完后，他摸著史洋瘦削的肩膀心痛地說：“老公，是不是很辛苦？痛的時候想想我跟兒子，你一定要堅強啊！”史洋微笑著說：“沒事，放療完就會好的。老婆，你也瘦了！不用擔心我的，我會照顧好自己，你要照顧好兒子！”說完心疼地摸摸劉來麗的臉，又看看睡熟了的兒子可愛的臉蛋！雖然痛，但是有力量！整個夜晚，史洋都握著劉來麗的手睡覺。